又是良久的沉默後,梁文敬終於開口了,“嗯,這些,朕早已知曉了……”

我心下一沉,思忖了一下這才小心翼翼開口,“皇兄,你可知道數十年前西域曾經存在的西車族?”

聽到此,梁文敬這才睜開眼,眼中精光一閃而過,大約是姿勢不舒服,他伸手拽了一下身後倚靠的玉枕,這才淡然開口,“長公主打算怎樣對付西車族的後裔?”

我頓時驚住,腦中頓時有片刻的空白後,心亦無可遏製地怦怦跳起來,倏得一下,涼意遍布全身。

原來,梁文敬,他什麼都知道。

而讓我更多驚訝的是梁文敬的語氣與用詞。

“對付?”我心裏冷笑一聲,麵上懶懶重複道,“臣妹捫心自問,從未算計過誰,卻因此險些送命,成一廢人。臣妹即使再仁慈,亦得死個明白……”

梁文敬微一皺眉,我眼睛瞥向別處,他怎麼能聽不出我話裏有話?

榻尾的“天逸荷”金色的大花在燭光裏閃著透明的光澤,隻是看的時間長了,眼睛亦會有些眼暈。

我看了半晌,轉開眼,兀自躺下,背對梁文敬,閉目不再言語。

方才說這話的時候,我心裏並不舒服,可是,君問臣,臣不得不答。

被衾動了動,梁文敬已側身攏住我的肩膀,輕輕將我扳轉過來麵向他。

臉上隱隱感到梁文敬熱熱的呼吸,我卻不願意睜開眼睛。

良久,聽到梁文敬的嗤笑聲,“朕,隻不過問問,這就生氣了?”

我懶懶睜開雙眸,燭火將梁文敬的影子映在榻前,逆著光,隻看見他半側隱進黑暗的臉龐,一雙眸子卻是精光閃亮。

我仔細端詳了他半晌,這才微微一笑,“皇兄,臣妹自來到宮中,無時無刻不在提心吊膽……”

梁文敬眉峰微挑,“此話怎講?”

“皇兄,自古三皇五帝,坐享齊人之福。皇兄後宮佳麗沒有三千,三十是超了……”

聽我說到此,梁文敬的眉毛一跳,臉色漸漸黯下來。

我裝作沒看見,隨手拉了一下被衾蓋住自己,邊繼續道,“臣妹以為,皇兄儀表堂堂,貴為天子,後宮嬪妃哪個不是視皇兄為天,對皇兄百般遷就邀寵?隻是,皇兄,可否想到,嬪妃如此多,大梁的天子,臣妹的皇兄卻隻有一個……所謂僧多粥少——這個比喻不恰當,卻是實情。嬪妃本就為爭寵水火不容,如今加上臣妹,皇兄可不是害苦了臣妹嗎?”

瞥了一眼臉色越來越難看的梁文敬,我不再言語,轉過身翩然睡去。

霍太醫治好了我的眼疾,自是想救出長孫鷺眉。

加上梁文敬有旨“但憑長公主處置”,我便答應了霍太醫。

梁文敬早就知曉霍太醫是西車族國相女兒的夫婿,長孫鷺眉便是西車族的後裔,他沒有賜死長孫鷺眉,隻是將其打入冷宮;又由我將霍太醫囚禁卻不聞不問,想必是有什麼想法。

我決定放過長孫鷺眉,不過是順水做個人情。

棠梨宮裏,“宮外尋藥草而歸”的霍太醫聽我饒恕了長孫鷺眉,老淚縱橫,“但凡長公主有差遣,微臣在所不惜……”

我聽後,溫言道,“霍太醫德高望重,本宮著實敬佩,如此說,倒是言重了。”

我示意喜兒給霍太醫看座,又摒退所有人,這才說道,“霍太醫,本宮確有一事想問一下霍太醫,那就是關於皇後娘娘……”

幾日後,霍太醫告老還鄉,冷宮裏的長孫鷺眉被廢為庶人,逐出宮門。

當我來到冷宮告訴長孫鷺眉這些的時候,長孫鷺眉睜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聖旨,嘴唇哆嗦了半天,終是頹然倒在地上,兩眼呆滯,再無一絲生氣。

“出宮後,忘記你的前半生,好好活著,這輩子能活著出宮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有的福氣……”

冬天快來到的時候,梁文敬亦越來越忙於朝政。

杜蘭偶爾捎進宮中的書信除了說說秋秋的事情,其他的都是我在宮內所不知道的前朝事情。

大梁與柔然結盟已是定局,臨近的高昌國得到消息後亦是草木皆兵。鄰近小國的客商來往雖然頻繁,但是較之前還是少了不少。

康靖王西南邊境的平叛已近收尾,收服西南小國無數,大梁在西南的邊境迅速向西和向南擴大,直接對高昌形成前後夾擊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