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我雖然不是梁文敬的嬪妃,但是長公主的身份,與她,已是平起平坐,甚至,因為金寶在手,自己已是冠寵六宮,一如當日的母親。隻是,母親隻是憑借父皇的恩愛;而自己,卻是後宮真正掌握著生殺大權的女人。

郭瑩秋恨毒了我,即使之前麵上掩飾地再好亦遮掩不住眼裏的怨毒與殺氣;自己入宮後不久,便因為背後非議自己而落下中宮失德的名聲,被禁足;後又因殘害菏貴嬪腹內胎兒而金寶易手,成了名不副實的虛名皇後;再後來便是想撫養皇子亦卻沒有如願……

這些,想必皇後是銘記在心的。雖然自己和親到柔然是必然,但是,即使自己走了,這些恐怕亦是皇後至死也抹不去的回憶。

就這樣站在那裏,片刻,皇後說話了,“長公主,這天冷風大,不在宮裏好好保養身體,怎麼也出來了?”溫和的語氣任誰聽了都覺得親熱無比。

我微笑道,“本宮好久沒出來了,偶爾曬曬太陽,在宮裏繼續待下去,本宮亦該發黴了……”

“嗬嗬嗬……”嬌媚的笑聲來自呂昭儀自是不會錯,“長公主真會說笑話,皇上視長公主如掌上明珠,怎麼這棠梨宮反倒讓長公主呆地如此不順暢呢?”

我沒有回言,吩咐喜兒道,“出來已有些時辰了,該回去了。”

喜兒扶上我的手,還未動身,就聽得呂昭儀嬌媚的聲音,“長公主,這好不容易見一回,怎地這就回了?——都說長公主見多識廣,臣妾腕上的這隻玉鐲,皇後娘娘道是瑪瑙的,請長公主評論一下,真是瑪瑙嗎?”

不必去看她腕上的東西,單從她的話就能聽出個大概。宮中嬪妃哪個不是辨別玉石的行家。且不說大多數嬪妃出身高貴,自小沒少戴金銀珠玉,對玉石自是不陌生。單是在宮中的嬪妃閑極無聊,終日所做的除了對那九五之尊的期盼,研習如何去取悅龍顏,自然就是各宮相互串門,相互攀比,若是對玉石不懂,說不出個子醜寅卯,辨別不出個真假,分不出三六九等,自是先掉價三分。

想到此,我微微一笑,“呂昭儀抬舉本宮了。大梁向來以玉為尊,昭儀辨別不出,著實讓本宮驚訝。如此,還是皇後見多識廣了……看來,以後昭儀凡事還是得向皇後娘娘看齊了才行……”

說完我向前走去。

後麵隱約傳來呂昭儀幾欲要跺腳的恨恨的聲音,“皇後娘娘,你怎麼也不言語呢?這宮裏還讓不讓人說話啊……難道眼睛盲了嗎?連看都不看一眼……”

接著是皇後雲淡風輕低欲不可聞卻偏偏能讓你聽得到的蔑視,“你還真說對了,那眼睛,可不就是瞎的嘛…….”

我已走出一小段距離,聽到這話心裏還是像被毒蜂狠狠蜇了一下,劇烈顫抖起來。我放慢腳步,終是停了下來,縮在廣袖裏的手狠狠攥住袖子,冷笑道,

“本宮的眼睛如何盲的,皇後娘娘想必比誰都清楚;好在本宮命大,雖然眼睛盲了,但是心還不算盲……至於皇後娘娘,以後倒是該多積點德了……”

我一步一步走回棠梨宮,沉沉的腳步如有千斤重,每一步似乎都那麼漫長。眼前灰蒙蒙的,如同走在漫天無邊無際的大霧裏,四處不見出路,唯一能做的就是往前摸索,再摸索……就如眼前,明明已到宮門口,卻茫然不知是哪裏,心裏一陣焦躁,從未有過的惶恐慢慢浮上了心頭……

渾渾噩噩走到宮裏,我沒有像以往那樣總是先到梁文敬的三個孩子那裏坐一會,以前即便看不清,但是還會用手摸摸粉嫩的小臉。我這才直接到了內室,躺在榻上,便讓喜兒放下榻前的珠簾,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擾,便閉上了眼……

不知何時,珠簾晃動,刺目的流光晃得我睜開眼,我側了下頭,影影綽綽裏,內室錦屏的外麵站著一個紅色的身影。

我閉閉眼,確定不是幻覺後,淡淡開口,“喜兒?”

“奴婢在。”聽到我的聲音,喜兒上前麻利地為我打起珠簾,輕聲道,“長公主,是皇後娘娘來了。”

我微闔目示意知道了,便抬手讓喜兒扶我起來。

在榻前稍微定定神,我便登上絲履,由喜兒扶我走出內室。

人剛繞過錦屏,就聽見皇後喜氣洋洋的聲音,“哎呀,長公主,可算是醒了。今日宮中有喜,長公主的眼睛說不定啊,借著這喜氣也該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