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敬幽深的眼底湧起濃濃的暖意,“朕一直以為,朕的皇妹對那金寶亦如其他嬪妃一樣鍾愛。”
我擦錦帕的手滯在半空,對上梁文敬的漆黑不見底的深眸,我起身,淡淡笑道,“知我者皇兄也。”
梁文敬隻勾起唇角,微笑道,
“有了這金寶,你便是後宮最至高無上的女人了。”
我轉身坐在搖椅上,一麵緩緩搖著,一麵睨著他,笑道,“皇兄可是在說笑,上有太後,下有皇後,臣妹,隻不過是代皇後暫行金寶權力而已。”
梁文敬起身走近,兩手扶住椅背,將我圈在裏麵,溫暖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朕的卿卿,自然是可以的。”
我有些拘謹,正要起身,外麵傳來喜兒的稟報聲,“長公主,敬事房李公公求見。”
“敬事房?”我一怔,隨即了然,看了一眼前臉色平淡的梁文敬,遂推開他,起身稍作整理便走進廳裏。
大梁後宮規矩,為使後宮嬪妃雨露均沾,防止專寵,皇帝的起居不全由自己,每日若皇帝無事,有心情召見嬪妃,便由敬事房將當晚能侍奉的嬪妃綠頭牌交與皇後手中,由皇後依據嬪妃狀況從中選一到三位,再由皇帝定奪最後去哪個嬪妃的宮中。
如今皇後被禁足,這選侍寢嬪妃的“重任”自然落到持皇後金寶的我這裏。
我心下冷笑,自己居然要為深愛自己的皇兄選擇侍寢嬪妃,再將這個自己曾經愛過的男人送到別的女人床上去,不可謂人生第一大諷刺。
敬事房李公公卑躬屈膝,雙手托著一個一錦盒,以紅綢覆蓋。
我上前,掀開那薄薄的紅綢,下麵赫然是一排綠頭牌。長條的紫檀木板上刻著每一位嬪妃的名字。
我的手指慢慢拂過每一位嬪妃的牌子,卻不曾停下。
李公公眼睛隨我的手走過,見我毫無停下的意思,含著謙卑的笑有些奇怪地看著我。
我收回手,回頭看向身後已走出來的梁文敬,嬌笑道,“皇兄,今夜臣妹該將皇兄送與哪位妹妹宮中?”
碧璽金冠下,梁文敬靜靜看我,漆黑的眼眸看著我的臉,不辨喜怒。
“既然皇兄無異議……”我轉過身,隨手從裏麵拿出三位嬪妃的牌子,微笑道,“如今皇兄恩寵的蘭貴妃、菏貴嬪已有孕,呂昭儀又在苦練琴藝——那就是這三位吧。”
李公公趕緊將手中的錦盒交與旁邊的小太監手裏,雙手接過我手裏的三張綠頭牌,躬身遞給梁文敬。
梁文敬看亦未看,微啟唇冷然道,“長公主選哪個便是哪個。”
李公公汗出如漿,滿臉困惑又趕緊將牌子遞到我麵前。
我微微笑,手指一點,“眉才人端莊大方,聽說最近又學前朝飛燕,苦練舞姿,想必皇兄可以一看。”
李公公覷著梁文敬的臉色,見他微微點頭,慌忙將牌子收好,邊以廣袖擦拭額上的汗邊躬身退出。
李公公走後,我的微笑凝在唇角,淡淡道,“已快三更,皇兄該移駕至甘露殿了。”
大梁貴嬪以下的美人和才人兩個位分是沒有單獨的宮殿的,俱是兩人分享一個宮殿,美人和才人若是皇上召幸,則是在甘露殿,皇上專門寵幸嬪妃的地方。
李公公已領旨告退,想必不出半個時辰眉才人就會被引至甘露殿。
梁文敬定定看我,半晌才道,“朕從母後那裏出來後又去了內務府。”
我一怔,“內務府?”
他點點頭,負手而立,淡淡道,“內務府告知朕你看了所有的嬪妃材檔……看得很仔細……就連朕站在外麵看你的時候你都不曾注意到……”
“皇兄——”我吃了一驚,“為何不叫臣妹?”
“長公主看得很專注,但是,朕沒有想到,你看得是如此的仔細,如此的入神;及至你走後,朕卻看到了存檔裏幾頁被打濕的紙麵上淡淡化開的字跡……朕當時就在想,朕給你金寶的時候就已知道這些材檔你遲早會看到,隻是,朕不知道,當日賜予你金寶是對還是錯了……”
我愕然看著梁文敬,頓時呆立在原地。
原來什麼都沒有逃開他的眼睛。內務府看到那些臨幸材檔,一字一句猶如利刃劃過早已千瘡百孔的心,及發現自己的淚滴在材檔上,慌忙以廣袖擦拭,還是留下了淡淡的墨化開的痕跡……想不到梁文敬連這個看得也很仔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