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皮未抬,鞭子一揮,隻聽一聲慘叫,那女人便如草芥般飛了出去。落在數丈之外一動不動。人群裏立即響起抽氣聲和害怕的尖叫聲,驚恐地看著眼前一幕。

我驚駭不已,認出那是村西頭一戶人家去年新娶的媳婦阿魁嫂,孩子還不如秋秋大。

我將秋秋交到杜蘭手上,衝過去,將阿魁嫂摟入懷中,“姐姐,醒醒,醒醒。”

阿魁嫂雙目緊閉,麵如金紙,呼吸微弱,唇邊一縷鮮血。多半是不活了。

隻在瞬間,一個活生生的人便已成了冤魂,柔然蠻荒之人果然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鬼。

我隻覺熱血直衝頭頂,轉頭憤然道,“強盜,殘害無辜百姓,眼裏可有王法!”

他本欲上馬,聽到後轉過身。

幾個人上前拉起我,把我拉扯到他跟前。旁邊一人朝他耳語一下。

他盯半晌,冷然道,“你就是美名遠播的豆腐西施?”漢話說得極是流利,夾帶著嘲諷奚落。

旁邊一人斥道,“放肆!見了王爺還不跪下?”

我冷漠盯著他。已近秋天,風涼嗖嗖,而隻吹得對麵的人風氅翻飛,看上去年輕的臉,何以有這副歹毒心腸?

見我沒動,他眉間一皺,眼睛冷冷掃過我,“姿色平庸,亦敢稱西施。”

我微一昂頭,平淡道,“王爺教訓得是,誠如王爺所言,我亦自認蒲柳之姿,從不知還有西施一說,王爺所言莫不是坊間笑談?”

他褐色的眼睛驟然射出森冷的光芒。

夜色拂過大地,火把已經燃起,在夜風裏忽明忽暗,照在他的臉上,猶如鬼魅般令人毛骨悚然。

那目光落於我身上,隻覺後背陣陣發涼。

秋秋大哭起來,杜蘭慌忙哄,誰知越哄越哭,隻伸著小手要找我,杜蘭臉漲紅,冷汗順鬢角流下。

他蹙眉,褐色的眼眸陰鶩之色盡顯,聲音冷漠如鐵,“這孩子,哭的讓人心煩。”

我心猛地抽緊,快步擋在杜蘭前麵,瞪著他,“你要做什麼!”

他冷冷道,“讓他閉上嘴巴。”

秋秋瞬間被一個盔甲兵士搶了過去,高高舉起,隻嚇得秋秋小手亂抓。

杜蘭驚叫一聲,渾身直哆嗦,慌忙跪下一個勁兒磕頭,“求求你們,我給你磕頭了,快放下孩子。”

我也手腳發軟,語調顫抖,“放了她,她還隻是個孩子。你若傷害他,你連禽獸都不如。”

他冷冷一笑,翻身上馬,睨著我,“我對那個孩子不感興趣,但你,”他俯身用鞭子頂起我的下頜,獰笑著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若隨他們去作苦力,太便宜你了——來人,將她帶走。”

說完,夾馬揚長而去。

身子一僵,——作苦力,已是便宜我——心裏刹那成冰,指尖深深掐進肉裏,隻覺生痛,腳下頓時虛浮不穩。

那兵士已將秋秋放下,秋秋上來抱住我的腿。

片刻的功夫,便已有兵士上前拉我。

“放手,我走便是。”

轉身對著臉色煞白的杜蘭咬牙道,“杜蘭,孩子就托付給你了,好好照顧她。” 我親親秋秋的臉,遞給杜蘭。

杜蘭滿臉是淚,卻不敢出聲,隻哽咽,“小姐,我會照顧秋秋,隻求你平安歸來。”

我從脖子上解下那半闕玉,塞到杜蘭手裏,輕聲道,“此去凶多吉少,公子厚意隻怕卿卿要辜負了,如相見,把這個給他。”

說完,我絕然轉身離去。

身後傳來杜蘭和秋秋的哭聲,隻覺心如刀割,肝膽欲裂。

茫然抬頭,作苦力,總有一線生機活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