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隻派出了一萬人馬,可他們卻閉門不敢應戰,這何止是奇恥大辱!可是應戰就是平白去送死。
歸晚亮明了身份之後,便要求上雲台一觀,步律正親自陪同。
前來叫陣的信陵軍隻有一萬餘人,但即便是遠看,也能感覺到那陣中森森的刀兵之氣。
歸晚歎了口氣:“果然是修羅陣。”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林序用修羅陣大敗南楚軍,如今信陵軍就同樣用修羅陣來對付出雲國。南楚與信陵二國倒是合作無間,此陣一出,不僅將出雲國剛剛提振起來的士氣給壓了下去,還把王牌軍步家的嫡係打壓得信心全無。
信陵國的兵力本就數倍於久雲關的守軍。
若再無法破陣,等信陵國主動攻城,以步家軍低迷的士氣,久雲關必破。
而為出雲國贏得勝利的林序,已經不在了。一個已經逝去的人,是無法帶來勝利的希望的。
步律正點了點頭麵色凝重,卻並沒有半分詫異,他自看過那本手劄就猜到了,如今不過是再一次被證實而已:“監軍大人可有破解之法?”
步律正的態度十分誠懇,對她一個小丫頭壓在他頭上並未有半分抵觸,也未有一絲輕視之態,讓人感覺有一種說不出的妥帖。就連她這個對步家抱有敵意之人也對他生不出惡感來。
傳聞步律正謙和穩重,也隻有這樣的人才能讓步家軍對他死心塌地,把步家嫡係牢牢地把在手裏吧!
歸晚望著對麵的戰場,手指輕敲著雲台上的欄杆:“修羅陣,借四時生氣,天地之勢,有人曾說過它近乎於天道。它的精妙之處就在於一個詭字,似實而虛,似虛而實,變化無窮,陣中那種殺伐之氣足以使人喪膽,未戰就先怯了三分。”
步律正點頭,歸晚所說的話他都是深有體會的。林序的那本手劄他也翻看推算過,他自詡精通陣法,卻無法在短時間內將整個陣勢的變幻給吃透,更別說是找出陣眼所在了。光憑這一點,就足夠他對沐歸晚刮目相看。
歸晚接著道:“陣法是要動起來才有生氣的。”如果隻是一個沒有變化的修羅陣,根本就不足為懼。她雖沒有應對過修羅活陣,然戰場上的勝負從來隻有五五之數,沒有人能保證必勝,所以除了準備妥當,勇往直前,當真沒什麼可多說的。
步律正眼神驟亮:“沐大人的意思是……”方才歸晚說修羅陣的精妙之處就在於其變化無窮,但又何嚐不是其缺點?陣是人布的,既然是人,便會有漏算的時候。然隻有真正精通修羅陣之人,才有底氣說出這樣的話。
歸晚點頭道:“於用兵之道我是個門外漢,還得步元帥定奪。”
步律正抱了抱拳鄭重道:“今日本帥要親自迎戰,聽憑沐大人調遣!”
他這是把自己的性命托付了,如此胸襟,如此膽氣,倒叫歸晚對他又生出了幾分好感。
“高將軍,你點齊一萬人馬,隨本帥出城迎戰!步將軍隨時待命!”兵貴神速,久雲關已經高掛免戰牌多日,想來信陵軍也等疲了,步律正要的正是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可是,步家軍的士氣更是低迷。步律正要親自迎敵,為的就是鼓舞士氣,可是交戰在即,軍中竟然出現了逃兵!
修羅陣的恐怖,讓每一個士兵心生退意,沒有人相信他們能破陣,沒有人相信他們能活著回來。
等歸晚去換上了一身甲胄,久雲關後方的城門邊上,已堆了數十具屍體,裏麵有步家軍,也有平民。
步律正猩紅著一雙眼,提著一張十幾石的大弓,站在城牆上聲嘶力竭地大吼:“誰都不許退!從今日起,久雲關許進不許出!逃逸者,就是他們的下場!”
“所有的人給我記著,你們的親人,就在你身後。一旦久雲關破,他們都會成為敵軍屠戮的對象,他們會像畜生一樣被敵人殺死。能保護他們的,隻有你們手中的刀!”
城牆上站著滿滿的老弱婦孺,幾個孩子嚇得哇哇大哭,卻被母親捂住了嘴。步律正掃了他們一眼:“他們是步家軍所有將領的家眷。其中,有我的母親,我的妻子和剛出生兩個月的女兒。他們會陪著我們到最後一刻,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微微上前一步,聲音不大,卻很堅定:“我是步元帥的妻子顧氏,我的兩個兒子,一個十六歲,一個十三歲。今天他們會跟著他們的父親上陣殺敵。我會在這等他們回來。如果他們戰死沙場,我會為他們驕傲,我會贍養老人,撫育幼兒,為我的丈夫守節。若久雲關破,我就抱著女兒從這城牆上跳下去,免受羞辱!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我相信。”顧氏聲音一揚,鏗鏘有力,“我相信我們的兒郎,相信你們。我們可以死,但我們不會不戰而逃!”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誓死守衛久雲關!”
響亮的口號衝破雲霄,整裝待發的士兵們臉上的神情從原來的茫然轉而成為堅毅。即便知道他們今日是去送死,為了滿城的百姓,為了那幾十萬手無寸鐵的平民,為了身後的親人,他們也隻能一往無前,不能後退半步!
歸晚心中沉甸甸的,穿上沉重的盔甲,再次一步步爬上搭在城牆上高高的雲台,俯瞰整個戰場。她的指尖在微微顫抖。
這一戰雖然是雙方各出兵一萬人,對久雲關而言,卻不是小規模的試探和較量。它關係到久雲關的士氣,甚至久雲關的存亡。
這是一場許勝不許敗的戰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