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離給她換藥時眼角瞥過她放在床沿的手,虎口上血肉模糊,那是被刀柄震裂磨破的,傷口已經開始結出暗色的血痂。而手背上一片鮮紅的傷口,那是……她自己咬出來的。
他沒有安慰人的經驗,隻能轉移她的注意力:“有個消息你早晚會知道,林千夜在信陵國失蹤了,生死未卜!”
“他怎麼會去信陵國?”歸晚的眼睛終於有了焦距,可臉上卻分明寫著不信。如今這個節骨眼上,林千夜去信陵國做什麼?他又不是瘋了,自尋死路。
初離苦笑:“我出雲與信陵兩國交好的盟約是當年林相出麵簽訂的。如今信陵國單方麵撕毀了盟約,犯我邊境,朝中就有官員提出讓林相再走一趟,看看能不能挽回局麵。”
“簡直荒謬!難不成他還得為信陵國毀約負責不成?”歸晚簡直難以置信,這樣一個荒唐的提議,竟然會促使林千夜出使信陵國。信陵國既然撕毀了盟約,跟南楚國結成了聯盟,又怎麼會回頭跟出雲國議和?
初離攤了攤手,搖頭苦笑:“確實是荒謬,可是朝中幾個重臣幾乎人人讚同。太子也不好太過反對。”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幾大世家對林千夜素來忌憚。他又與北悅寧的交惡,被誠王一黨視為眼中釘。就算是太子,也未必沒有在這其中推波助瀾。
幾乎是在朝中幾派人的共同推動下,林千夜被迫出使。他的行程並不順利,進入信陵國境不久,便接連遇到幾波襲擊,出使的儀仗被衝散,使團的副使等人死傷殆盡,林千夜在一片慌亂之中不知所蹤。
歸晚輕歎了一聲,抬手遮住了眼睛,良久才無力道:“他之前受了很重的內傷,需要三五個月調養……”這也是當初她為何會替他去找紅塵完成未完的交易,林千夜的身體不能長途奔波。沒想到分開短短不到一月,竟然會發生這麼多的事。
初離倒是笑了一聲:“我倒是比你對林相有信心,別忘了,他可是剛及弱冠就權傾朝野的白衣丞相。”
歸晚苦笑:“也不知他現在在哪裏……”白衣丞相也是血肉之軀,他是人不是神。
歸晚終究是身體虛弱,說了幾句話就氣喘。初離見她精神不濟,替她拉了拉被子:“若不是閻王看本少主風流倜儻,賣了個薄麵給我,你早就被拉去閻王殿當差了。即便你要去找他,也要先養好身體再說。”
歸晚驚異道:“你不用趕回琳州?”琳州就在久雲關之後,如今信陵國要攻打久雲關,琳州的黑騎軍有守土之責,他竟然帶著萬餘軍隊在此閑晃?
初離笑道:“我出來是奉命收編被衝散的赤麟軍。久雲關嘛,有步家軍鎮守,關我們黑羽軍何事?”說到這裏,他的語氣裏有些微的嘲諷,“何況前幾日步家軍炸開堤壩,放水入桃花江淹了久雲關外城鎮,至少能阻攔信陵軍隊半月有餘了。”這水一淹,不僅僅是暫時退了敵軍,更是淹了出雲國的數萬百姓。
盡管心頭早有的猜測,歸晚仍是覺得憋悶。外頭傳的可是林千夜下的令水淹久雲關。百姓們罵的人,恨之入骨的人可是林千夜。
水是青龍江引過來的,誰讓青龍江整治之事是太子與林千夜牽頭的呢?太子是儲君,身上不能有汙點,步家軍在這個節骨眼上又不能失了軍心民心,這個黑鍋林千夜不背誰背?
“鎮守久雲關的不是步家的嫡係嗎?你們琳州也有黑旗軍五萬多人。未必就不能與信陵一戰,引水退敵實在得不償失。”信陵軍決意要犯邊,區區大水怎能阻止得了他們?
初離素來清朗不羈的聲音也染上了些許陰鬱:“琳州牧是黎鴛,黎家與太子淵源頗深,然步家卻是暗中投效了誠王。鎮守久雲關的十萬步家軍,其中真正的嫡係隻有五萬,信陵國的軍隊卻號稱有二十萬,就算是步家嫡係也不得不避其鋒芒。但向琳州借兵,步家怕黑旗軍會鳩占鵲巢,久雲關這個咽喉要塞會落入太子手中。”也就是說,若非萬不得已,步家軍絕對不希望黑旗軍進入久雲關。
兩人一時靜默。一將功成萬骨枯,通往那張龍椅的道路上,鋪了多少無辜百姓的鮮血和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