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3 / 3)

現在,這故事得遊到教父和他的翠翠的羅曼史和奮鬥史上了,請原諒我這被文學教父所鄙夷的信天遊寫法吧!

翠翠,若是僅從這個名字展開想象,準以為是一位嬌小苗條的女性,其實,大謬不然。你必須把你設計的形象乘以二,乘以三,才是這個堪稱了不起的女人的比較準確的體態。這個重量級的翠翠,據杜洛克的女人分類學,劃為誘惑型重磅肉彈,他一直是念念不忘,垂涎不已的。不過,他害怕教父,要冒犯的話,阿坯會象碾死一個臭蟲似的,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這媳婦屬於老婆幹政的典型。女人一旦被權欲迷住,就和範大媽背著丈夫,非要偷情一樣,變成病態的耽迷和追求。她嫁給阿坯以後,就越俎代庖插手他的事,倘不是“文革”結束,翠翠有可能成為女教主,大概是無疑的。

當一名教父也並不容易,你得有號召力,你得為擁戴你的人謀利益,你得護衛他們不受欺淩,你得有相當的實力,你得有幾個敢兩肋插刀的鐵哥們。最重要的,是關鍵時刻,你得有豁出一切身家性命的勇氣和決心。在這方麵,我們文學上的一些自封的和人封的教父,比起阿坯來要差勁些,尚未大難臨頭,隻是風吹草動,便抱頭鼠竄,比誰都蹓得快些。

阿坯搬進危樓來住,自是“文革”以後的事。

因為這是市政當局訂為危險建築物的,所以自打列入拆遷修建的計劃以後,同時,隻準遷出,不準遷入的禁令便生效了。不過,人們並未感到片刻的鬆快,出生率比死亡率高,嫁出去比娶進來少,每到公休節假日,大家都廝守在危樓裏的時候,人們都象缺氧的魚一樣,不停地吧卿嘴,覺得空氣不夠。這還不算,又增加兩個重量級的巨人。

教父在這本來很擠的沙丁魚罐頭,硬楔著住進來。從第一腳踏進危樓,他許下宏願,如同有些作家,聲稱要寫傳世之作一樣,一定要為全體居民搬出這破罐頭盒而奮鬥。正如我們至今也未企盼到為後代人寫,並預料他們必叫好的不朽作一樣,教父的這份許諾,也是一紙空頭支票。不過,倘不是事出無奈,翠翠非要嫁他,本不會搬進危樓,而成為我們的鄰居。管房產的部門當然要來幹預,計劃成了一紙空文,成了人們憧憬的,但永遠不能實現的美麗的夢,他們並不覺得未給老百姓辦事,而有些羞愧之心,相反,抬出禁令來嚇唬阿坯。

他們也不打聽打聽這位太歲是誰?

阿坯說:“那很好辦,你不準我們住進來,隻好先到你家委屈兩天了!”

翠翠一本正經地說:“你不會吃虧的,隻要你老婆不吃醋,我還可以陪你睡覺。怎麼樣,你看看我身段,先嚐後買!”說著就要解衣服扣子。那小公務員一見這陣勢,真害怕這肉體魔鬼敗了他多少年道行似的落荒而去。

說來也巧,剛剛把爹媽超度到西天極樂世界去的阿龍,這一間房子,正好結婚使用。但他是有眼力的人,估計奶油花一時半時未必首肯,而教父和翠翠急切間又找不到可以放張床的地方。他二話沒說,拍了拍胸脯,房子借給他倆暫住。兩口子十分感激這位小兄弟。尤其翠翠,不知該怎樣報答才好?但聽他把奶油花捧得高過九天,這婆娘馬上悟道:“放心,阿龍,這塊肉我能讓你叼到嘴的!”

危樓公眾並不讚成這樣一位黑勢力領袖人物住進來,何況還有一位放蕩的婆娘。也許因為危樓人多熱氣大,也許因為她確實從家裏私奔出來,一時間無有換身衣服,經常穿得很少,到令人慘不忍睹的地步,在樓裏走來走去。維護道統的範大媽(盡管她也偷人),二馬科長(一位《金瓶梅》的熱衷讀者),武老先生(他的治陽萎偏方,屢試不爽)便抗議阿龍純粹的自私,為了自己找媳婦,竟把這傷風敗俗的兩口子引進來。

“要把我們危樓風氣敗壞的!”言下之意,好象原來曾是一塊多麼純潔真誠的淨土似的。這三位道德文章滿麵的人士,居然挺胸凸肚要去和阿坯兩口談判。

阿龍善意地提醒:“你們最好不要惹他,他說過,他是十二生肖以外的人,他屬狼——”話未落音,三位原地向後轉,心想,男的屬狼,女的肯定屬獅子,那更不是好惹的。

喬老爺對三教九流頗為熟悉,“阿龍,你跟這位阿坯,自然是一個碼頭上的弟兄了?”

“第一,喬叔,我需要生存;第二,我需要一個有保護的安全空間;第三,不瞞你說,我缺乏單槍匹馬去闖的氣力!”衝這番話,可以聽出這年輕人頭腦多麼冷靜清晰。

等到成為鄰居以後,大家慢慢體會到,有這麼一位教父式的人物,未嚐不是好事。何況他誓言是那樣振奮人心,“今天我阿坯承蒙大家給一塊立腳之地,兩年後,我一定要奮鬥到大家和我一塊搬出去!”

結果,真正搬出危樓,卻是列入計劃的二十年之後,那當然不是阿坯的功勞,而是政治昌明帶來的新變化。不過,我們這位教父,為實現兩年遷出的諾言,使出了渾身解數,說明他盡管遠非完人,但至少在這一點,他不是狼,既然大話說出了口,他是在努力兌現的。當最終酒醉失言采用諸葛亮的神機妙算被告密以後,危樓的父老兄弟完全諒解他了。

“你盡心盡力,阿坯,夠意思啦!眾人心裏領你的情啦!”

“真對不住諸位老少爺們,沒料到我阿坯會栽在這幫大小王八蛋麵前……”說著,這個一百八十多斤的剽悍漢子,撲通跪倒在危樓門廊裏,朝樓上樓下的眾人,磕了三個響頭。

一位教父能這樣認輸,是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