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啊,烏魯木齊(2 / 3)

一個星期後,張不指終於來了電話,卻是一個不好的消息。他說他已經說服廠長,正準備發貨時,一個副總負責的東北市場出現了一次騙貨失蹤的事情,有兩個股東不同意向新疆發貨,廠長也變卦了,說壓一半貨款才能發貨。我在電話裏和張不指簡單算了一下,一半貨款近十萬元,這是我們無力負擔的。放下電話,我的沮喪心情可謂無以複加了,這麼多時間付出了,上萬元錢也花掉了,還租了房子,添置了東西,最終貨到不了,這一切都變得沒有意義了。我躺在空曠的房間裏,真是欲哭無淚。

加上烏魯木齊,我已經有三個耗錢的空巢,卻沒有一點收入。那兩個還沒有找到事做,這又增加了一個,手裏的現金已麵臨枯竭。我輾轉反側,夜不能寐,烏魯木齊市的房子因為便宜,我一下付了半年的租金,我隻有這點時間了,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認真地想想對策。

我要被打垮了,我要認輸了,我心裏這樣想著。不行,我不能就這樣算了,這是命運在考驗我,我一定有辦法闖過去的。可是,我還有什麼辦法呢?

新疆本來是個少雨的地方,卻連續淅淅瀝瀝地下了三天雨,我的心情也像這天氣一樣,陰沉得能滴下水來。我在房子裏躺了兩天,吃的東西也沒有了,金慧也好幾天沒來,連電話都沒有一個。下海三年以來,我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心情沮喪和絕望過。從天蠍辭職之後,我一直在思考,一直在奔波,希望能重新找到一條路,我相信自己,哪怕硬闖也要闖出一條路來。但是現在我幾乎沒有信心了,我像是為了懲罰自己,餓了自己一天,晚上冒著小雨出去找吃的,順便在一個小店買了一個日記本,回來後我開始寫日記。好久不寫日記了,我記錄了自己的尷尬處境和沮喪心情,還有這莫名其妙的綿綿細雨。我勸自己要冷靜,要耐心,要虔誠地做好現在能做的事。我把心裏的絕望、矛盾和掙紮寫在紙上,合上日記本,把這些情緒也一起合上,離開日記本,希望也能暫時離開這些情緒。我在日記裏最後祈禱,但願明天有個好消息,但願明天能見到太陽。

果然,第二天是個晴朗的日子,太陽透過窗前的樹葉照了進來。中午,接到了郭雄的一個電話,他帶來了一個對我毫無意義的好消息,他說天蠍最近的情況很不好,王素素在那裏完全施展不開,和許多人的關係鬧得很緊張。這個消息好像唯一的價值,是讓我知道一些我不喜歡的人,也在和我一樣受著煎熬。晚上,金慧突然來了,還給我帶了很多好吃的東西,我們瘋狂做愛,她快樂的呻吟幾近歡呼,充滿了這套大房子所有的空間。我這次到新疆對她有著非凡的意義和價值,我就當是來新疆旅行和約會的吧,所以這次來新疆不能算是錯誤,更不是損失。我如果能保住新疆這個點,那就算是我意外的成功和收獲了。

我決定暫時把新疆的挫折和沮喪心情放下,回西安去。

西安是我的福地,它從來不辜負我,至少它能給我安慰和溫暖,在粉巷的那套小房子是我靈魂的避難所,那間小屋和大床,還有牆壁上的草墊兒和窗簾上的醜人,我隻有在那裏才能冷靜和思考。西安的老槐樹、石板路和古城牆讓我感覺踏實和妥帖。

我給金慧留了一套房門鑰匙,在一個初秋黃昏的蒼茫時分,悄悄離開了烏魯木齊。

為了懲罰自己,我是坐硬座火車回來的。劉小平去西安火車站接的我,我預先發信息告訴了她。我需要向一個人訴說我的失敗,需要一份真實的撫慰,需要忘卻和睡眠。我是在一個早晨到達西安的,在小區門口我倆吃了胡辣湯和油條才回的家。我把所有的窗簾都拉上了,草草衝了個澡,就和劉小平上了床,完事後小平去上班了,我就呼呼大睡,直到黃昏才醒來,腦袋依然昏昏沉沉的,要不是劉小平的敲門聲,我會接著睡進晚上的。

晚飯又在王大媽麵館吃的,飯後劉小平非要散步,我們就沿著德福巷向南門方向走。南門外廣場上燈火輝煌,熱鬧非凡,我和小平坐在一個花壇的石頭台階上,我對她講了這次去新疆的失敗,除了沒講金慧的事,關於透明皂的來龍去脈和我目前的處境,以及心中的無奈、恐懼和煩惱都講了。她聽完之後說,有什麼大不了的,你還有三個辦事處,你比我不是強多了嗎。我說三個地方,天天都在淌血,我手裏的錢快耗光了,卻沒有一點收入,再這樣下去,我就徹底完蛋了。她說找到一個產品做不就有收入了嗎。我說是啊,可是我已經接觸了不少企業,找一個合適的產品談何容易啊,我對深澤的透明皂是寄予厚望的,沒想到是這樣的一個結果。她說你覺得新疆的日化批發市場好做嗎?我說不是好做,是可以做,那裏的競爭不如內地激烈,價格也比內地高出不少,比起西安,廠家的地位相對也要好一些。她說八四消毒液也算是日化吧?我說當然是了。她說我以前在一家八四消毒液廠幹過,也許能拿到他們的產品,可是,可是……。我說可是什麼啊,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她說我和那個廠長的兒子談過戀愛,那個老東西極力反對,氣得我離開了那個破廠,可是我離開後,那個老家夥老給我打電話,說要請我吃飯,我覺得他在勾引我。我說你說的老東西、老家夥就是廠長吧?她說是的。我說他的工廠大嗎?她說有百十個人,也不算小了,那老雜種色著呢,據說有兩個業績最好的女業務員,跟他就是那種關係。

我說,你說得對,看來那個廠長對你是有想法的。

她說,我知道,要不要借機搞他一批貨?我和你一起幹!

我說,要幹就正規的幹,利用這種關係是不合適的,也是幹不長的。

她說,我不是要真和他那樣,現在他兒子主管銷售,我是說可以利用這些關係,弄到你需要的貨,不就可以幹起來了嗎,我以前就這樣想過,隻是我不知道怎麼銷售,也不知道去哪裏銷售,附近的城市都有他們的點兒,我要去新疆做銷售,我相信他們會支持我的。

你和他的兒子有過那個關係吧?

當時是戀愛,你還在乎這些嗎?

不是在乎,就是隨便問問。

他又有女朋友了,我們已經沒關係了。

你是不是特恨他啊,是不是想報複他?

不是,我隻是覺得跟那小子混了一年多,什麼也沒得到,有點虧。

你還愛他嗎?

什麼愛不愛的,男人都一個德行,現在不是有你了嘛!你吃醋了吧?

不是,我是想幫你分析分析,怎麼做才合適。

你放心,我知道怎麼做,我離開時那小子說過,讓我回河北做市場,他支持我,我不想離開西安,也不知道怎麼做市場,就拒絕了,其實我也羨慕業務員的自由和高收入。

你現在的工作怎麼辦?

也沒什麼意思,收入不多,毛病不少,不要了唄!

萬一我們做不好,可就把你耽誤了。

你什麼意思?到底想不想做啊?我是為了幫你,我自己也想多掙點錢,冒險大家一起冒,要不你的幾個點兒沒有產品,你怎麼支撐?我打工時間也不短了,也想自己創業呢。

好吧,費用算我的,賺了錢我們一人一半。

行!

劉小平是個雷厲風行的人,她雖然來自河北農村,對城市的融入和接受卻極快。她的理念和做派不但沒有一點農村孩子的味道了,甚至還有點新人類的感覺。她毫不掩飾自己的欲望,在男女關係上也很看得開,拿得起,放得下,不斤斤計較,也不扭捏作態。也許她的方法還真是一條路子,後生可畏,年輕人不可小瞧啊。

回到西安,我又從《智囊》取回了一捆讀者來信,一邊讀一邊杜撰新的專欄文章。為了救活我的三個辦事處,我還寫了一篇文章叫《構建獨立運營的市場服務網絡》,投給了鄭州的一本專業營銷雜誌《銷售與市場》,重點講了一些實力不強、人才不多的地方中小企業,做外地市場的諸多難處,然後引出專業營銷代理機構的獨特作用和價值。最後我總結說,較理想的情況是,有一種專門經營辦事處業務的獨立機構,既不用廠家投入營銷和市場維持費用,又能有效解決市場人才缺乏的問題,其服務也不限於單一產品和品牌。這種專業人才配置合理,一仆多主的服務形式,使資源避免了閑置和浪費,費用形成了共享與均攤。其實質就是用服務的多樣性和廣泛性,保障了市場運營的低成本和專業化。

一個星期後,劉小平告訴我,她成功地又回到了那家消毒液工廠,不管是老子和兒子都表示支持她做新疆市場。她對他們說,她有個表哥在烏魯木齊可以幫助她,她不需要廠裏的費用,甚至可以不要工資,那父子倆同意給她更低的價格,她可以掙差價,而別的業務員掙的是底薪加提成。

高喆在延安的鑽頭銷售業務進展順利,我西安辦事處的小祁幫高喆收貨和轉發,我還讓李河川介紹了他做電視節目時的司機,現在自己做運輸業務的一個小夥子,專門為高喆運輸鑽頭,並幫助小祁用自噴漆把鑽頭改頭換麵。高喆說要給我一些費用,我故作大度地說不用,你現在資金正緊張,等你賺了大錢再幫助我吧。

中秋節之前,我帶著劉小平登上了重返新疆的列車。在臥鋪車廂裏,劉小平興奮得像個出去旅遊的孩子,看窗外的什麼都新鮮,她說她這還是第一次坐臥鋪。我說你從河北來西安不坐臥鋪嗎?她說老大,從石家莊到西安隻有一晚上的火車,誰舍得坐臥鋪啊。進入甘肅境內,她看著越來越荒涼的景色,她說她以為西安就是大西北了,怎麼還有這麼遠啊?我說西安隻是大西北的入口,離真正的大西北還遠著呢。她說那怎麼西北這個,西北那個的都在西安啊?我說你西北西北的,說什麼呢?她說西北大學,西北農大什麼的不都在西安嗎!於是我給她講中國大區的劃分在明朝就基本形成了,從清朝的總督府設置,到新中國成立後的大軍區,還講了十大中心城市的曆史和淵源。我告訴她電話區號隻有三位數的城市,就是十大中心城市,西安就是其中的一個,西安隻是西北的教育和文化中心,不是地理、行政和交通的中心,要知道什麼是大西北,必須到甘肅和新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