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很想成為周重霄的太太,卻也有女子的尊嚴。
偏偏在這個時候,宋則鳴又流露出對她很鍾情的態度。
她搖擺起來。
她並不是一個無人可取的女子,為什麼要叫一個並不中意自己的男子來將就?更可況,她的父親是為了周重霄的父親才犧牲,周重霄他又有什麼理由來不認同婚事?
他該到浙江找她,該請她回去,也該明白,她才是最適合他的那個人。
他是一個很守承諾的人,美雲知道,隻要她在報紙上表明要和他解除未婚夫妻的關係,他一定會到浙江來。為了遵守他父親留下的承諾,來找她,來邀她一塊回滬上。
她想要他屈服,想要贏他,太想了。她想要剝掉他那不軟不硬,卻總是無堅不摧的外殼太久了,又太迫切。她那樣莽撞的走了一步險棋,自認為萬無一失,卻沒有想到,他是來了,他也來找她了,卻並不是來找她回去,完成承諾的。
他站在她麵前,比在外國的時候更像是斂了一層光輝的月,叫人想要靠近,又帶著一重擔心和克製。美雲平息凝神,等著他開口,邀他回去。
她心裏的歡喜已預備好冒出氣泡來。可他卻說:“我尊重你的決定。”
他說:“美雲,你我自小一塊長大,我將你當做我的妹子,我也很明了,你不過將我當做兄長。你與你振嵩的恩情,我銘記在心。他日你有需要我的地方,隻需與我講。”
美雲隱藏在眼眸身後的歡喜還不及跳躍出來,就被他一下掐死在了搖籃裏。
她不肯叫他看到她的窘迫與可憐,逼著自己微笑:“很好。”
她說:“我也是這個意思。”
他對著她點一點頭,囑咐她在浙江照顧好自己,掉轉身就走了。
留給她一個背影,連頭都沒回。
他說“他日你有需要我的地方,隻需與我講”,美雲半彎著腰,心口劇痛。她現在就需要他,可他為什麼就不回頭望一望,聽她講呢?
她再也沒有任何心思與人做什麼感情遊戲,放下了浙江的工作,美雲回到了滬上。她將自己關在房裏,不肯見人。兄長埋怨她,怎麼這樣不懂事,以那樣的方式給周重霄那樣一個大的難堪。他是剛坐上督軍位置的人,底下有那樣多的人不服他。周老太太原就不停找著他的錯處,這一遭,她退婚,更給了周老太太討伐周重霄的一個機會。
兄長說,他現在很艱難。
他再怎樣艱難,哪裏有她艱難?不是她不要他,是他自己要走。
美雲又恨又怨。可她再怨恨他,也隻有她自己知道,她更怨恨的人,是她自己。她對自己太有信心,對他太有信心,最終,他卻給了她這樣一個大巴掌。
而這個噩夢仍將延續下去。
她還未從那場噩夢裏清醒過來,她還未收拾好自己,再度朝著他走過去,他卻已要成婚。而對方正是浙江梁氏的七小姐。
嫉妒、惱恨、痛苦、折磨,每個夜晚,像是水鬼一樣揪著她的靈魂和心髒。她翻來覆去,如蟻噬心。
她恨不得將那個梁娉撕成碎片,恨不得把梁娉拆吃入腹。
她計劃在她前往滬上的火車上殺了她,也想過在他們的婚宴上下藥。可她卻隻能站在兄長的身旁,望著那對新人在眾人的祝福中走進洞房。
火紅的洞房,似一把火,似火海,朝著她咆哮洶湧撲來。
她痛苦至極,那把火越燒越旺越來越凶惡,她快要瘋了,快要死了,快要不能呼吸。可她不能和任何一個人說,不能和任何一個人傾訴,先放手的那個人是她,所有的苦痛折磨,她隻能一個人咽下。沒有救贖,沒有彼岸,沒有佛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