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重霄的目光冷射過來,許鐸的後半截話堵在嗓子眼,沒好說下去。
可下一瞬,車子猛朝著右側打滑,汽車夫急得半個人都站了起來,用力去掰那方向盤。汽車還是不可避免的半翻過去,撞到了前麵的一塊大石頭上。
前擋風玻璃撞得破了一個大窟窿,汽車夫抱著方向盤直哆嗦,既不敢下車請罪,又不知該怎樣將車子扭正過來。
許鐸破口要罵,周重霄已從車上下來,兀自在黑暗中要往前行去。
“督軍!督軍!”
還沒走上幾步,周重霄的步子停了停下來。許鐸忙上前來扶他。
從南京出發的前,周重霄就染上了傷寒。這病似乎看起來很不要緊,可接連操勞疲累,為能在三天之內敢到北平,行軍途中的辛苦,更是常人難以想象。
昨天夜晚開始,許鐸就察覺到周重霄病情加重,可提了兩次要叫隨行軍醫瞧一瞧,都被周重霄拒絕了。
這會碰到周重霄的手指,燙得很了。
許鐸急道:“督軍還是趕緊回去叫軍中的醫生看一看罷。”
周重霄猛將他推開,硬撐著往前走。
許鐸身上、帽子上,眼睫上都是雪,被周重霄這樣一推,那積攢了許多的雪花似枝頭上的一大塊雪棉,直抖落下來。
他心裏著急,大著膽子要上前去。
周重霄驀的回頭,抬手朝著他一指,那警告的模樣陰霾暴戾,許鐸不敢再向前。
他亦步亦趨的跟在周重霄身後,精神緊張,兩手按在槍盒上。
為了能盡快追上王淵文,周重霄下令封鎖搜查之後,便輕裝與許鐸兩人驅車往城外趕來。這個時候,在濃重夜色籠罩下的北平城城郊,誰也不知道前方是危險還是安全。
單單隻是憑那個叫香兒的女人一句話,就這樣莽撞的,在身體情況極端的糟糕的情況下,單槍匹馬闖到這裏來。瘋了,真的是瘋了。
許鐸急得熱汗都湧到了額頭上來,他兩隻眼睛像是在黑暗中的兩隻探照燈,似獵豹兩隻會發光的眼睛。不敢放鬆一絲一毫。
眼見著走得越來越遠,離北平城越遠,於他們來說,越危險。許鐸不得不上前:“督軍,天也快亮了,還是等天亮之後,叫大夥出去找罷。”
周重霄冷著臉,似未聽到他在說什麼。
許鐸急得簡直要哭出來。
驀的,周重霄凝聚的視線在前方一塊黑暗的陰影上一頓,快步走了過去。
許鐸忙也跟過去。
近前一看,竟是一輛壞了輪子的馬車。
馬被卸了,隻剩下一頂車轎,孤零零留在風雪中。
許鐸利落的爬上車轎查看,裏麵放了好幾個行李箱,一個放著衣裳,一個是藥劑。箱子裏的東西淩亂,像是走得匆忙,來不及收拾,胡亂丟的。
許鐸將情況和周重霄一報告,心裏已很清楚,這應該就是王淵文帶著梁娉坐馬車到了這裏,卻因馬車的輪子壞了,他便卸下了馬匹,騎馬與梁娉一道走了。
“風雪這樣大,天還未亮,路不好走。他們肯定走不遠。督軍,你在這裏等著,我到前麵去看看。”
許鐸自告奮勇,便要上前。
周重霄將他一攔,目光落在雪地上。這時,天邊已蒙蒙攏了一層鴉青色的光,能勉強看到眼前的事務。許鐸跟著周重霄的視線一看,就見白皚皚的雪地上,除了馬蹄印,還有一抹刺眼的光芒,在昏黑中迸射出逼人亮光,照亮了靜默暗沉的瞳孔。
周重霄有些發白的臉上,一刹那,不知是喜,是悲,是歎,是憐。他彎腰,從雪地裏將那一抹亮圓撿起來,托在手心,是一塊雕刻精致的懷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