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娉原推他的那隻手捏了他長衫上的一隻紐襻,亂無章法的扭著玩,睫毛微微顫動:“不說了。”
“你要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
她忽的抬起頭,他目光分外幽深,似一下看到了她的心裏去。
梁娉捏著紐襻的手停住,詫異的仰頭看他。
那流轉的目光從驚愕到豁然開朗,到瑩瑩水光染遍了兩汪清泉。她嗓子像是被什麼堵住,要說什麼,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往前,越發把她逼得緊了些,微微低下頭來,與她目光相觸:“傻孩子,哭什麼?”
梁娉拿手去往臉上一摸,果然是落淚了。
她難堪的別過臉去,不想叫他看見。周重霄捏了她的下巴,叫她不得不與他對視,叫她所有的情感都無可避免的落到了他的眼中。
“你我原不該隱瞞,可我對你,恐怕這一生都做不到坦白。”
“我原打算等你去了浙江,就讓許副官送你離開,去美國,也可以去法國,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可是梁娉,我似乎沒辦法這樣大方。”
“哪怕是不公平,我也要定了。哪怕你要走,我也絕不放手。”
他將她抱緊,簡直有些蠻不講理:“你是我的,這輩子都是我的。”
原來,他都知道。虧她還自以為聰明,在他麵前......梁娉熱淚盈眶,又是羞愧又感動,伏在他胸前,任由眼淚打濕了他的衣衫,帶著鼻音道:“我好像一個傻子,在你麵前唱著獨角戲。”
“你唱什麼戲,我都愛看。”
梁娉忍不住被他逗笑,拿手在他肩上錘了一下:“不許笑話我。”
他應聲:“好。”
“牡丹亭,你還記得嗎?”
“記得。”
“你穿那個,”梁娉雙頰飛紅,輕輕道,“很好看。”
他咳了一聲,蹙著眉,似不大認同。
梁娉抿著唇笑:“我會唱,下次唱給你聽。”
周重霄眉梢微挑,她在天津劇院的那場客串,現在想來仍覺驚豔。大約就是那時,開始泥足深陷。他嘴角噙笑,嗓音微沉:“好。”
兩人難得安靜的待了一會,梁娉忽然想起來,推著他道:“重行夫妻倆的事你知道了嗎?我勸不住重行。”
周重霄握了她的手在椅子上坐下,梁娉倚在他肩上,安然的坐在他膝上。歲月靜好,大抵如是了。她的心,現在很平靜,很柔軟,很用力很用力的跳著。
“重行不是小孩子,他會處理自己的問題。”
“我知道。可是碧芬可能.....”
“所以你該和她回去一趟。兩個同樣暴躁的人在一起,隻會讓事情變得更加糟糕。”
她圈著他的脖子不動,柔嫩的臉頰乖乖靠在他肩上頸間。無聲的歎息。
“怎麼了?”
“沒什麼。”她有些難為情的把臉轉到他頸間,聲細如微,“人真奇怪,一會迫不及待的要走,一會又不想走......”
他眉梢染了笑意,手在她肩上輕輕的撫拍著。漆黑的眸中似撥雲見日,霽月光風。
梁紹和小蘭擺酒定在月初,也沒有幾天了。
從昨天夜裏開始,碼頭的工人受人慫恿,開始鬧罷工。街上到處是傳單,隨處可見的遊行,將原來安靜的城市攪得喧囂嘈雜。
金碧芬和重行的矛盾又到了不可調和的狀態。幾乎是重行一回家,兩個人就會爭吵,鬧得厲害了,金碧芬便要和他玉石俱焚。
周重霄便讓梁娉和金碧芬盡快離開。搭一早的火車去浙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