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她的手輕輕一握,梁娉隻覺身子一輕,叫他帶著打了轉,兩人便一道滑入了舞池裏去。
這一曲正是德國鋼琴家裴多芬的月光奏鳴曲。梁娉與那人舞著,見玻璃屏風上照著從格子窗外隱隱灑落下來的月光,不禁有種置身於月光搖曳的湖麵小船裏的感覺。格外輕鬆愜意。臉上不覺帶了微微的笑意,因和陌生人靠近的緊張感也削減了不少。
梁娉這時才敢抬頭去瞧眼前這個人的模樣。他和她一樣,拿錦羽紮的半邊帶錦麵的麵罩遮住了半張臉。梁娉隻瞧得見他有些淩厲的薄唇,連眼睛也瞧不分明。他遮擋得有些嚴實。
像到這裏來玩的人,不是交際花,就是家裏有些家底的太太小姐,還有先生們。因這些人平日裏太照顧形象身份,不肯在人前放鬆一刻,所以到了這裏就越要裝扮的奇形怪狀,越發的放浪形骸。梁娉看眼前這一位,恐怕也是其中之一。
她暗暗的打量他,總覺得他有些熟悉。
他的身量很高,身姿筆挺。他的舞姿很標注,可說流暢熟稔,可他又很注重和周邊人的距離,總隔著一段的差距,有些拒人千裏的,說不出的冷漠。
與其說是冷漠,倒不如講是一種與生俱來的矜貴和驕傲。
梁娉隨他舞動的腳一時錯神,朝著他的腳上踩了上去。
他還未出聲,她眼睛朝著他一望,將手從他掌心裏抽出來,伸手便要去揭他的麵罩。
他握住了她的手。
梁娉的胳膊在顫抖,眼裏先還是猜疑和驚愕,這時便有克製不住的惱火來,她上下牙齒緊緊咬著,嗓子裏像叫人放了一把火,灼灼的燒起來。
將手從他手掌心裏一拽,她提著裙子就往外跑。
周重霄把臉上的麵罩摘下來,急跟著她出去。
“站住!”
她跑到外麵休息平台來,這時正是熱舞的時候,月台上空無一人。
周重霄一聲斷喝,梁娉提著裙子站在那裏不動。他大步走過去,握了她的肩膀就要開口叫她,那聲“梁娉”還未喊出來,她渾身發抖的回過身去,要擺脫他的鉗製,胳膊甩到了他的臉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他微微閉了下眼睛。
梁娉手背上有隱隱的麻。
她臉色發白,叫那半空中的白月光一照,越發白得透明:“他告訴你了是不是?梁紹他告訴你了是不是?”
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子歇斯底裏。
周重霄眼梢被她打出一個紅印子,望著她的眸光隱隱籠著一層煙,沉默的望著她。
梁娉眸似流波,睫毛微微的顫動,她滿腔的怨恨和怒火無法抑製,掉轉身就要走。
周重霄急將她拽住:“你還要去哪裏?”
她不吭聲,連頭也不回,掠過一隻手來掰他的五指。狠心,決絕。
他忽有一絲慌張,深知她的倔強固執,今日要是叫她走了,她便再不會回來。
“梁娉!”
“我不是!梁娉死了!死了!我是晚玉!我.....”
他捧住她的腦袋,無計可施,將那雙怨恨、惱怒、委屈、不休的雙唇封住。他說不出話的,每一個字,他要她知道。他不許她死,他要她回來,他感激一切,她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