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娉應了一聲,伏在他臂上不動,眉眼低垂,掩去了黯淡。
周重霄越發暴躁。
晚香剛端了參茶進來,被他劈手打到臉上。
邵汝美進門,晚香正哭著跑出去。
“督軍。”
周重霄陰沉著臉,銜著半截香煙靠坐在軟椅上。
“督軍。”邵汝美又喚了一聲,仍心有餘悸。
昨夜,他擅自做主,將圍在小藥店周遭的士兵騙走了兩位,放了王淵文和他的小書童離去,今早周重霄起來,得知那兩人竟拿著手令出了安徽地界,暴怒不已,下令一把火燒了小藥店。被他借故支開的兩個士兵也以軍法處置。
周重霄他固然有為國之心,可他終究還是一地之主,難免軍閥暴戾本性。
“邵先生,有什麼話,你直說。”
他一口煙吐出來,將臉也掩得模糊。邵汝美越發摸不透他的態度。勉強一笑道:“這件事是我的過錯,希望不會影響共和大業。”
周重霄眼皮上抬,輕慢、散淡的斜著他:“區區一個你,沒這麼大能耐。”
邵汝美臉上一僵,越發尷尬。
“孫先生已在外等候,我先出去。”
他走到門前,周重霄喊住他:“邵汝美,我的事情你最好少管。任何人在我這裏皆無臉麵可言。這一回我不追究,隻為大局兩字。可惹急了我......”
他起身,把煙摁滅在煙灰缸裏,半側目望向邵汝美的眼色分外銳利可怕:“我周重霄手底下的兵也不是吃素的。共和不成,就打出一個太平來。人嘛,總是要死的,你說是不是?”
他語聲輕慢淡淡,半點顏色也沒有,偏說出來的話陰森似挾著寒風刀刃。邵汝美周旋在各地軍閥之間,為共和大業可說是刀山火海,卻未見過一個這樣理智與瘋狂難以分辨的一個人。
邵汝美點頭,未再出聲,轉到外麵來請孫先生上車。
周重霄拿了帽子戴上,也走出去。金碧芬恰好過來,喚了一聲“大哥”。
周重霄道:“你父親和重行會立刻前往浙江,協助梁四少籌辦航空學校事宜,你若是想跟著他們一齊去,就不必會滬上了。”
金碧芬點頭,道了謝,見周重霄要走,忙把話說出來:“二姐不大舒服,附近隻一家醫院,二姐的病情,高小姐是最清楚的,恰好她就在這家醫院裏幫忙,不知道是不是可以.......”
“她的事情,不必來問我。”
金碧芬話未說完,被周重霄半路毫不客氣的截斷,忙閉上嘴,應了聲“是”。
周重霄與孫先生原該一齊回滬上,半道卻改了主意,讓邵汝美陪著孫先生一齊回去,他卻轉去了南京。
邵汝美深知其中原因,卻不敢惹怒了他,導致共和大業半路夭折,隻能替王淵文捏一把汗。
那王淵文和梁娉到南京,與周重霄正好是前後腳。王淵文帶著梁娉剛到南京總統府,還未見到王涇陽,周重霄也趕了來。
王涇陽聽聞突然跑去法國的獨子回來了,原要去招待處親自見日本領事館來的人,立即便交托給秘書長,自己趕回來。
命人去院子裏把王淵文叫來,還未坐下,書房裏的電話響起來,說前麵大廳裏,周重霄毫無預兆的,親自登門拜訪。
王涇陽簡直措手不及,“登”一下站起來,把腳邊的一隻痰盂給踹翻了。
王淵文恰好過來,見到他這模樣,不禁皺眉,剛喊一聲“父親”。被王涇陽搡到一邊,心急慌忙的指了指他道:“你給我在這裏等著,我一會回來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