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娉忽然推開劉媽,水亮的眼睛裏蘊著火光:“那個惡鬼還在跟著我!劉媽,他還在跟著我!”
劉媽當她說的是那些可怕回憶,一邊忍著心痛,一邊寬慰她:“有姑爺在,不會再有人傷害你。你別怕。”
梁娉卻忽然笑了,笑容裏滿是苦澀、淒然:“是,我不怕。”
“怕有什麼用,擺脫不了。”
劉媽心疼得說不出話來,輕輕拍著她的背,哼著小時候哄她睡覺的小調。
梁娉安靜的伏在她肩上,翻滾的情緒凝結成一團一團凝滯的霧氣,堵在胸口,她微微閉著眼睛。
“劉媽,我和你說的這些,別告訴任何人。”
劉媽頓了頓,點頭答應:“我不說。”
“四哥和周重霄,也別告訴他們。”
她不肯告訴周重霄,這是為了夫妻之間的和睦。劉媽想到昨天見著周重霄那一副氣勢駭人的凶相,也能理解梁娉的用意。
“四少也不說?”
“不說。”
梁娉安穩的伏在她肩上,昏昏欲睡起來:“就像奶娘說的,過去了。”
劉媽當她是不肯再提起,抹了把濕潤的眼睛:“哎,誰也不說,奶娘替你守著。你難受了,和奶娘說,奶娘疼你。”
梁娉鼻端輕輕的應了一聲,帶著淺淺的調子。緊閉的眼睛熱浪翻滾。她側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奶娘陪我睡罷。”
劉媽也就不顧什麼主仆尊卑了,半側身躺到床上,和兒時一樣,將梁娉摟在懷裏,輕輕拍著:“睡罷。奶娘陪著你。”
待梁娉睡著了,劉媽才急匆匆的退出來。見到周重霄身旁的侍從官,忙上前問道:“督軍人呢?”
侍從官自然認得這是夫人身旁的劉媽,客氣道:“督軍出去了。”
梁紹也不在府上。周重霄又出門了。
劉媽急道:“夫人在發燒,你趕緊派人和督軍說一聲,再讓張醫生過來一趟。”
侍從官聽說夫人發燒,忙點頭,轉身去安排。
周重霄這時正在張藝德入住的鴻江飯店。
張藝德畢恭畢敬的站在周重霄麵前:“夫人的症狀是痊愈前的正常反應。阿芙蓉還在研究階段,提煉的純度也不夠,夫人能這麼快痊愈,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
他眼皮一提,見周重霄不開口,又說:“督軍交代我的話,我也都照著在那木利民的麵前說了。不知道督軍來......”
在他麵前來回慢慢踱著步子的周重霄站住了腳,正過身來。那目光在張藝德身上一掃,張藝德不禁哆嗦了一下。
“你對夫人盡心盡力,這份心,我記得。”
張藝德忙笑著答應。
“我替你在德國的醫院找了個差事,你的父母兄弟已經過去,等這裏的事情結束,你就過去與他們會合。”
張藝德一聽,雙膝一曲,跪了下來:“督軍大恩大德,敝人沒齒難忘!”
周重霄眼梢餘光從他身上掠過。這個人自底層一路爬到現在的位置,貪財好利,不擇手段,自是劣跡斑斑。卻還有些孝心。
擺擺手道:“先別謝得太早。還有一場戲要你去唱。”
“督軍放心,等那木利民來了,我一定好好和他說道說道。叫他相信,是我想掐了他這個突然殺出來的程咬金,攀上周督軍這棵大樹。”
周重霄頜首,起身正要出門,侍從官命飯店裏守在外頭的侍應者進來傳話。
周重霄聽了,眉頭一蹙,朝張藝德望一眼,並未多說什麼,便出門匆匆去了。
從飯店出來,他不急回府,讓汽車夫轉道去了蘭西路十二號。
高美雲將和王家少爺訂婚,已在昨天到達浙江,住進了王家在浙江的另一處宅子。
周重霄的車子剛在門前停下,那碧綠色的鐵門門就打開了,裏麵走出來一個圓臉的女子。見到周重霄的汽車,頓時臉上揚起了笑容,走過來,伸手就往那車門上敲。
“督軍!”
高美雲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便見著半個側顏,隱在車後座的窗戶邊上。她原帶著微笑的臉一僵,立在原地動彈不得。
汽車夫從車上下來,開了車門。
周重霄坐在車上看著高美雲:“上車。”
高美雲滯得心尖絞痛。望著他微笑:“周督軍來見我,不該先下車才顯禮貌嗎?”
“她病了。”
“她病了,找醫生,送醫院,周督軍來見我做什麼?”
周重霄緩緩的吐了口氣:“美雲,我隻信你。”
高美雲臉上一白。
方心雅在旁道:“高老師和周督軍也認識?”
高美雲忽握住了方心雅的手:“我約了她在先,不能把她丟下。”
周重霄沒說話,眸色了然的望了她一眼。從後座下來,繞到副駕駛。高美雲僵冷著一張臉,把莫名的方心雅拽著,也拖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