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副官到醫院來複命,正見周重霄從梁娉隔壁病房出來,忙的一跺腳,行了個標準的軍禮。
周重霄眼皮略抬著,在他臉上掃了一圈,神情淡淡的。
“走了?”
“走了。”
“電報發過去了?”
“是。高參謀長應該已經收到電報,過兩日就是元宵,北平城中親年才俊紮堆往頤和園跑,參謀長隨便安排個偶遇巧遇的,不成問題。”
“我問你這個?”
周重霄眼梢斜睨了陳副官一眼,陳副官不禁身上一寒,有些捉摸不透周重霄的意思。
“我讓你交代他,定不下來就別讓她回來,這話你捎過去了?”
陳副官嚇了一跳,忙點頭:“說了說了!”
周重霄在他麵前叼著煙來回走了兩步,抬頭看了看他,又走兩步,又看了看他。
陳副官便覺得身上似一座山疊著一座山的往上壓,不但沉甸甸,簡直要把他的腰給壓彎了。
“你最近的差事辦得很不錯。”
他出口微涼,語調沒有什麼變化,可那裹挾其中的寒意威懾,令陳副官不禁臉上一白,兩手貼緊了褲縫,直著背垂頭道:“屬下辦事不利,督軍責罰!”
“辦事不利?”
周重霄輕輕哼了一聲,繞到那靠牆的硬沙發椅上坐了下來,抽出一根火柴,“嗤”,一道白光灼亮了他的眼眸。他叼在嘴裏的那根煙被點燃,火光掩映在他漆黑的眸子裏。
“說說,怎麼個辦事不利法。”
陳副官膝蓋一軟,把帽子拿手托了一下,帽圈上涼颼颼的一圈。
“屬下沒有護好夫人,令夫人吃了大苦頭了。”
“啪”的一聲震響,周重霄腰側的短刀扣在了桌麵上,他陰沉著臉,眼中風卷雲殘:“我一向信任你,走之前我跟你說過什麼?不可大意,謹慎行事!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
陳副官垂著頭一聲不敢吭。
周老太下落不明,梁娉雖找著了,卻傷得幾乎丟了半條性命,陳媽也被發現棄屍在池塘,他沒一樁事情辦好,的確該死。
“屬下無能。”
“你自是無能!我那樣叮囑你,她沒上列車離開滬上之前斷不能錯開一眼,你做了什麼?”
周重霄氣怒至極:“還有臉在我跟前站著!滾出去!”
隻聽得屋內砰砰乓乓一陣亂響,還有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陳副官急推門出來,臉上盡是煙灰,帽子歪斜,肩膀上紮了一刀,血順著胳膊直往下流。模樣甚是狼狽。
他臉色灰敗的站在走廊上,有三兩個護士過來瞧見了,免不了指指點點。
陳副官垂著頭,壓著臉,從走廊下去。麵前一暗,有個人擋住了去路。
他抬頭朝著來人一看,那人臉上帶著和煦的笑:“陳副官。”
陳副官麵無表情的越過他便走。
那人在身後輕聲誘惑道:“敝人最喜歡結交陳副官這樣忠誠的朋友。不過我欲將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陳副官哪日不開心了,可以找我聊聊,鄙人不才,當個聽客還是辦得到的。”
陳副官橫著眉毛回頭,懷疑的打量他。
他揚眉一笑,眼裏含著一抹幽幽的光,說:“我姓木,叫木利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