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不保為妙?你們為醫者,以治病救人為首要,豈還有勸人殺生的!”
他聲嗓也並不大,可那看過來一眼裏的迫人寒光,和那臉上看似紋絲不動的氣勢,足已叫人駭然。
老西醫吞吞吐吐道:“夫人身上的傷倒不要緊,將養將養也就罷了,留下些疤痕,總也不傷大體。可那......”
偷偷瞧了周重霄一眼,老西醫一個激靈,脫口而出:“那胎,已是個死胎!生不得!再拖下去,連夫人的性命也要不保啊!”
說畢,靜等著周重霄發怒,可等了半晌也不見聲響。老西悄悄抬起眼皮往上一瞧,隻見周重霄無甚表情的立在跟前,望著自己的那雙眼睛裏不見一絲風吹草動。靜得.....像是一汪死水。
“督,督軍?”
“你說什麼?”
好一會,周重霄才聲音輕悠悠的反問了一句:“死胎?”
“早前給夫人檢查的時候,我就懷疑。給夫人下藥的那針劑是專刺激人神經,控製人心智的,時間久了,對五髒皆有損壞,更不提夫人腹中的孩子。可我還是存著懷疑,想借著中醫的藥方,盡力一救。這兩日的藥湯喝下來,那孩子還是沒一點動靜,摸著更已僵硬,似一塊頑石。已是,已是藥石枉顧了!”
“依你,什麼時候落胎更好?以什麼方式落胎?動手術,還是喝藥?”
周重霄的聲音平靜,平靜得過了頭,讓老西醫惴惴不安。
“我雖是學西醫的,但對中醫也有涉獵。照目前的情況看,還是用藥更好一些。這事,拖不得,越快越好。”
周重霄便靜默著不說話。老西醫等了等,又說:“夫人和督軍年紀還輕,隻要把身體養好了,孩子還會再有的。”
周重霄抬手朝著他擺了擺。老西醫把嘴巴一閉,往後退著要下去。
“剛才的話,把你的嘴巴閉牢。泄露一句,你知道後果。”
老西醫打了個寒顫,忙答應一聲,縮著肩膀隱沒在黑暗裏。
周重霄在濕冷的廊子裏站了很久,望著天邊有一絲白色,才往回走。
老媽子候在門口,見到他回來,忙上前喚了一聲。
“夫人一直睡著,沒醒過。”
周重霄頜首,把她打發了下去。
推門進房,房裏換了熏香,幹燥,香氣怡人。他脫了鞋,在她身旁睡下,伸手把人撈到懷裏輕輕的摟著。
他搭在她腰上的那隻手躊躇著往下移,覆在上頭便不得再動。
她忽然動了一下,周重霄便要把手抽回來。
梁娉卻翻了個身,靠著他肩膀喃喃囈語著:“你快回來罷,回來我便告訴你,你要當爹了。這個禮物,你總歡喜罷。”
周重霄睜著的眼睛微微一眨,落在她白得似紙的臉頰上。
她又說:“我要保不住他,我可怎麼辦?你再怎樣折磨我,我也不死,我不會叫我的孩子有事,你怎樣折磨我,我也受得住......”
她說著,又咬著嘴唇抽泣起來。
她哭得很小聲,幾乎不聞。可他靠得很近,那細細的嗓音像是一把沙礫,丟到了他的心湖裏。
周重霄前次未赴宴,第二天天一亮,方省長又遣人過來提醒晚宴。其欲軍隊離境之心,不可謂不迫切,更顯孤注一擲。
馬營長昨天夜裏剛回他在湘楚的暫住地,周重霄和佟有銘一早便一齊去了馬營長處,上門來提醒晚宴的方小姐白跑一趟,正悻悻然要走。從那門上進來一個人,七分短發,穿著幹淨的藍色竹綢長衫,麵皮幹淨端正,方小姐笑著上前打招呼:“木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