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你留在滬上我不放心,姑爺回來之前,你跟著我回浙江!”
“四哥。”
“廢話少說!不要說你現在不是一個人,就算你......”梁紹咬咬牙,“好妹妹,你聽四哥一回。”
梁娉垂著頭不吭聲。她四哥說的不無道理,剛才她不過念頭一轉,已感到心驚膽寒。事若成真.....梁娉手心裏竟捏出了冷汗。
“四哥說得很對,我眼下不該隻為自己逞英雄。”
梁紹見著她答應,臉上才浮出些鬆泛的顏色來。他將手在大腿上一拍,道:“好!就這麼說定了,我明朝早上再過來看你。”
說著邊起身出去了。
梁娉躺在床上,窗外月亮很圓,光輝透過墨綠色的窗簾在她床前投下隱隱一道黑色綢帶。梁娉朦朦朧朧的閉上眼睛,忽手上濕漉漉的,她疑惑之下將那隻手舉到眼前來看。暗紅色,滴滴答答的,是一手掌的血。
她心裏“咯噔”一下,忙的掀開被子坐了起來,隻看到藕荷色的睡裙上全是血,將她的下半截身子都給淹沒了一般。
梁娉嚇得忙喊“陳媽”。
喊得聲嘶力竭,渾身大汗......
她驀的睜眼醒過來,天已大亮。
驚駭不定的連忙掀開被子查看,瞧見藕荷色的睡裙幹幹淨淨,梁娉長長鬆了口氣。
摸著驚嚇出來的一臉汗水,梁娉到洗澡間去整理了一番,出來,卻還不見陳媽進來收拾。
陳媽向準時,不會偷懶。梁娉正想是不是她昨晚上吃了寒風,受涼了,要到她房裏去瞧一瞧,昨天那個老嫗又闖了過來。
梁娉便打起精神,正打算當機立斷治住她。她卻握著兩隻手朝梁娉“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倒把梁娉嚇得往後一退。
“少夫人,昨天都是我不好,衝撞了少夫人,惹得少夫人不痛快。我給少夫人磕頭謝罪了!”
說著,將腦袋往那石板地上磕得“砰砰”響。
梁娉先是著慌,慢慢斂下神來,便由著她在地上把那腦袋撞得聲聲響。
她昨天便覺得奇怪,周老太太即便是見著周重霄出門,又要做些什麼好事來,也絕沒有單單衝到她跟前來耍威風的道理。便是耍威風,被她昨天那樣一通順風打,周老太太沒得著好處,倒像是專程上門來討不痛快的。這太奇怪了。
現在看來,昨天隻是開場戲,這會兒才是敲鑼打鼓的拉開帷幕來了。
那老嫗以為梁娉會看在周老太太的麵上,多少給她點臉子,卻連磕了十幾個響頭,腦袋前凸出一塊青腫來,也不見梁娉喊停。隻好自己暗暗的停了下來。
先把眼睛一閉,因是真疼,眼淚也不必擠了,順勢就掉出來。一邊哭一邊說:“老夫人昨天是認真來探望少夫人,卻被我攪和了。回去以後,老夫人把我好一通痛罵,邊罵邊掉下淚來,說自己明日就要往外國去的,原想和少夫人好好道個別,卻因我壞了事......這一走,也不知幾時才好回來,舍是千萬舍不得,可這是大少爺的好意,國內眼下這樣亂,出去還是一個好的。”
她一邊哭訴,一邊偷偷抬著眼角瞧梁娉。
她做這個把戲,梁娉也在瞧她打的什麼主意。
“既是好的,你回去替老夫人仔細打點,到時候我讓你和老夫人一道出去,叫你照應她。”
那老嫗噎了一下,頓了頓,忙磕頭道了聲“謝”。卻還是跪著不動。
梁娉眼皮抬著,也不管她,掉轉身就要走。
那老嫗便急了,上前抓了梁娉的裙角。又忙的鬆開:“少夫人,老夫人她有一樁心事。那外國是沒有戲可看的,老夫人,老夫人想再看一場雲裳班演的昆戲!”
“昆戲?”
“是!求少夫人成全!”
梁娉靜靜的望著她。
那伏在地上的老嫗便覺得脖子那塊涼颼颼的,卻又不敢動,隻將兩隻手握著,墊在額頭底下。
“這樣著急,怕是找不到角兒來罷。”
“隻要少夫人點頭,角兒是不怕找不來的!”
梁娉目光如炬,在她急切、蠢動的臉上落定。那老嫗忙的又把視線一低,掩去眼中迫不及待的急色。
明日......和四哥說一聲,將回浙江的日期延後一天,周老太太當真願意出洋,她也沒有必要回浙江去。她已經是出了嫁的女兒,孤身一人回浙江居住,免不了會被人猜疑。對她,對周重霄,皆無好處。
再者......梁娉晶亮的眸子微微轉動,目光如流水洗石,在那垂跪在地上的老嫗身上打轉。她也想瞧瞧,這一回,周老太太又要耍什麼花招出來。
她頜首:“就今夜。要是找不到角兒來唱這出戲......”
梁娉紅唇微彎,浮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來:“祖母便是失望,也隻能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