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周重瑞被陳副官按壓在象牙白圓桌上,右手五指張開,周重霄手執一把鋒利軍刀,那刀刃上鮮血淋漓,而周重瑞右手的五根手指,已隻剩四。食指頹落在旁,圓滾滾正從象牙白的桌上,卷著一襲血衣跌落下來,恰滾落在梁娉腳邊。
梁娉呼吸頓窒,隻覺腥臭難忍,胸中翻江倒海。扭轉身去,幾欲作嘔。她身後有人急闖了進來,腳下生風,連連呼道:“作孽啊!你為了一個女人,是要把周家攪得天翻地覆才甘心嗎?這是你的親弟弟!怎麼狠得下手!”
周重霄利眼一轉,照著周遭的人掃過,沉聲喝道:“誰讓她來的!”
周老太太推開身旁攙扶的傭人撲過去,抱在周重瑞身上,一拐棍丟在一旁,邊哭邊喊:“你要殺他!先殺了我!”
周重霄麵目一沉,神情幾近龜裂,周老太太緊閉著眼睛,把痛到渾身顫抖,虛汗不斷的周重瑞緊抱在懷中。
周重霄卻並未理會她,而是三兩步過去,把臉色發白,顫顫欲暈的梁娉一把拽起,拎著直往外走。口中喝道:“兩指!誰攔著,要死就讓她去死!”
說罷,把那簾子一甩,隻把陳副官留在房內執行他的命令。
梁娉被他提著接連往院子外走,兩腿虛軟,幾次將要跌掉。周重霄把她往走廊旁的坐凳上一扔,陰沉著臉道:“誰讓你來的?”
梁娉單手扶在欄杆上,這邊空氣新鮮一些,令那如巨石在胸的悶堵略和緩下來。她仰頭望著周重霄,並不回答。
周重霄眸光暗暗,幽森如雷雨天前天際累累烏雲。
見她不說,他轉身就走。
梁娉忙問:“你去哪裏?”
“陳媽太多事!”
“你也要懲罰陳媽嗎?”
周重霄轉過身來凝著她:“我讓你管這個家,不是讓你隱瞞實情!他既有錯,就該罰!”
“那般血腥,周重霄,你不覺得......”
“他的血不能流在戰場上,更不能流在賭坊牌九桌上!”周重霄聲威赫赫,“小懲大誡。他要是我周重霄的兵,早死在我的槍下!”
梁娉不禁渾身一凜,冷汗從後背冒了出來,貼在小衣上,一瞬間變冷,凍得她瑟瑟發抖。
她目光悚然的望著他,那顆耷拉在她肩膀上的人頭,那噴薄而出的腦漿和鮮血,好像陰魂不散的冤鬼,從她的後背悄悄爬了上來。
她緩慢的起身,望著他搖頭,卻沒有一句話可說。
這是他懲戒人的方法,這是他為人處世的方式。她念人之初性本善,他隻看黑白,白是生,黑是死。
她不否認他的正確,卻也無法認同他的殘暴。至少現在不能。
他們兩個,其實,離得很遠。她不夠認識他,不夠了解他,無法體諒她。而高美雲,與他親梅竹馬;李貝兒,是他紅顏知己,這兩個,才能與他思想相通罷。所以,他不願意告訴她,他的種種,她是什麼也不知道,像一個沒頭蒼蠅,兀自忙碌的傻子。
“我,我......”她轉過身去,舌尖發僵,說不出話來。
掙紮了很久,才說:“我累了。我先回去。”
周重霄望著她孑然瘦削的身影,眉目深沉:“梁娉。”
他嗓音沉啞,字字決毅:“此刻鮮血染紅你的雙眼不可怕,可怕的是,血染山河那一日,你卻懊悔當日不夠殘酷決斷。沒有人不願仁慈,但仁慈成了殺人刀,比殘忍更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