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拿報紙的傭人忙把報紙收了,匆匆抱著要出去,梁娉恰從外麵回來,被那急急忙忙不看路的傭人撞了一下,急握住一旁的海絨沙發。
金碧芬趕忙上前,擋到那傭人跟前,臉上帶著笑道:“大嫂剛從外麵回來?今朝天又冷了不少。”
她臉上笑得急促,手不停指揮身後傭人下去。梁娉便覺得奇怪,視線瞥到那傭人懷中的報紙上,朝金碧芬望了一眼:“怎麼了?”
金碧芬嘻嘻的笑著,上前去挽她的胳膊,要把她帶到別處去:“好幾天的報紙也不知道丟掉,我正教訓他們呢!”
說著連連擺手:“還不下去!”
梁娉把手從金碧芬的臂彎裏抽出來,攔住那低著頭,緊張哆嗦的傭人。狐疑的朝著金碧芬一望,伸手就從傭人懷裏拿了一份報紙過來看。
“大嫂!”
金碧芬還想要上前去奪,梁娉橫起胳膊將她一擋,便將那報紙展開看來。
“今朝的日期,你怎麼說是......”
話說到這裏,是再講不下去了。梁娉盯著那報紙上並肩而立的兩人,隻覺一陣眩暈,竟險些站不住腳。
金碧芬忙的上前扶了她一把。眼含憐憫道:“大嫂你先別多想,等大哥回來,他自有解釋。”
梁娉卻隻順著報道輕聲念道:“......今周重霄攜妻親往蔣舍,伉儷情深,令人欣羨......”
“伉儷情深。”她目光滯滯,將這四字又念了一遍。
忽的眼前一黑,隻聽金碧芬連著喊“大嫂”,梁娉隻覺周身一絲力氣也沒有,就著身旁一張椅子便跌坐了下去。
金碧芬嚇得臉色立變,忙擺手要那傭人去打電話請醫生過來,自己急得在邊上直打轉。
梁娉跌坐下來,雙腳落了地,眼前卻又明亮起來。她喊住那同樣急得滿頭大汗的老媽子,隻令她下去,不叫那醫生過來,握了金碧芬的手,梁娉道:“你別嚷,扶我一把,我回房躺躺就好。”
金碧芬便過來,握了梁娉的一隻胳膊,扶著她慢慢往院子裏走。
“大嫂......”
金碧芬見她模樣憔悴,身上摔的傷才剛好,又是這樣的打擊,也有些心疼。卻不知道說什麼話來安慰。喊了一聲,又靜下聲去。
梁娉竟還望著她微微的笑,聲音雖低,卻很清晰:“你不用寬慰我,我很好。”
“你別這樣笑罷,你這樣笑,我瞧著卻想哭了。”
金碧芬拿手絹在眼皮上一抹,果然眨下兩滴淚來。
梁娉本還能勉強支撐,見她一哭,心裏也酸澀苦悶至極。站在原地呆呆的,兩隻眼睛不由自主紅了起來。
忽聽到迎麵有談話的聲音。
一個道:“這樣說來,督軍是就要回來的了,不知到時那位高小姐要以什麼身份進家門。”
另一個道:“管他什麼身份?隻要大哥認了的,就是個姨太太,也能擺出大房的威風來!男子,哪一個不是如此呢?”
“隻是可憐了大嫂......”
那一個道:“你還可憐你的大嫂,你隻可憐可憐我罷!在這裏幾個月,一事無成,真叫人灰心!”
“談小姐是沒有機會,有了機會,何愁不能......”
趙琬瑱的嗓音一低,眼睛望見梁娉,臉上頓浮出一抹尷尬。
談美華卻很自然的走過去,滿臉堆笑:“七妹今朝怎麼這樣好興致,出來賞花呢?”
金碧芬斜了她一眼,沒好氣道:“賞什麼花?殘花?有什麼看頭!”
談美華臉上一緊,立瞪圓了眼睛。
梁娉將手在金碧芬手背上一握,道:“走罷,起風了。”
金碧芬朝著趙琬瑱和談美華秀起鼻子哼了一聲,攙著梁娉回院子。
走到石階上時,趙琬瑱忽喊了梁娉,嗓音低得幾要被風吹散,她道:“大嫂,我並無心和你作對。”
金碧芬一扭頭,便要衝著她罵出來。梁娉按住她,回過身去朝著趙琬瑱微一頜首,沉靜似那天邊墜入西山的雲:“好,我知道了。”
趙琬瑱又道:“信不信在你,我也是身不由己。”
梁娉未再理會,攙著金碧芬走到院子裏來。
金碧芬嘟嘟囔囔道:“也就是大嫂的脾性,要是我,早撕了她那副假麵孔!”
梁娉卻不說話,走進去,坐在窗子前,把手裏揣著的報紙攤在桌麵上,一句話不說。
“大嫂.....”
金碧芬喊了她一聲,見她不答應,走過去又要喊她。
梁娉忽起身,衝到洗澡間去,把門猛甩上。隻聽到裏麵“嘩啦啦”的水聲,淹沒了一切可竊聽的聲音。
金碧芬著急的忙要上前,手在那報紙上一撐,掌心裏染了一片濕濡。她低頭去瞧,隻見那報紙上一團一團,皆是指甲蓋大的水珠子。暈染了並肩而立的兩個人,把左側俊朗的臉孔暈得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