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五老爺與大人分手,回歸自己屋內。五鼓,意欲上王府,天已太晚,明日再去。叫張祥兒備酒,再也吞吃不下,如坐針氈,如芒刺背。喚張祥兒取筆來,書寫字柬,折疊停妥,交與祥兒,言道:“今晚間不歸,明日早晨交與先生,叫他一看便知分曉。少刻天亮我就出去。大人和先生若問,你就說你老爺出去時,未曾留話,不知去向。倘若一時之間說將出來,大人將我追回,你也知道你老爺的性情,一刀將你殺死,然後再走。”張祥兒一聞此事,腦袋直出了一股涼氣,焉敢回答什麼言語,隻是嚇得渾身亂抖,淚汪汪地道:“大人不是不叫你走麼”五爺道:“你休管閑事。”
天已大亮,五爺怕大人起來,換了一身嶄嶄新的衣服,武生相公的打扮。張祥兒說:“老爺你可早點回來。”五爺哼了一聲,揚長而去。衙門口許多官人問道:“老爺為何出門甚早”他並不理會大眾,自己出上院衙。不敢走大街,淨走小巷,總怕大人將他追趕回去;以至吃飯吃茶,盡找小鋪麵的茶館飯店,也是怕大人將他追趕回去。整遊了一天,天已初鼓之後,人家要上門咧,將自己跨馬服寄在飯店,如數給了飯錢、酒錢。
天到二鼓,出飯店直奔王府後門而來。未帶夜行衣靠,也沒有飛抓百練索。掖衣襟,挽袖褲,倒退數十步,往前一縱,躥上牆去。並不打問路石,飛身而下,看了看,黑夜之間並無人聲犬吠。奔木板連環,行至西方,並不周圍細看,就從西方而入。自己說過拿此處看作玩藝一樣,又來過一次,公然就是輕車熟路一般。亮刀點開雙門,用眼一看,乃西方兌為澤,澤水困、澤地萃、澤山鹹、水山蹇、地山謙、雷山小過、雷澤歸妹。自己想:必須入地山謙方好。裏邊本是七個小門。逞聰明並不細數,總是藝高人膽大。
五爺一生的性情,憑爺是誰也難相勸。這就是俗言“河裏淹死會水的”。智爺來的時節,俱是生發自己;五爺這次來,是克著自己。西方本是一層白虎;本人又穿白緞衣襟,又是白虎;又叫白玉堂,又是一個白,豈不是又一層白虎;犯三層白虎。抖身躥入小門,本欲進地山謙,不想錯入七門中,乃雷澤歸妹。五爺一瞧,說:“不好。”按說雷澤歸妹可也是吉卦,可看什麼事情。若要兒女定婚,乃大吉之卦。有批語就是不利於出征。雖不是出征,也要分個優劣,強存弱死,真在假亡。五爺一瞧,卦爻不吉,抽身欲回,焉得能夠?早有兩邊底板叭嗒一響,上來了兩個全都是短衣襟,六瓣帽,薄底靴,手持利刀,怒目橫眉,聲音叱吼說:“好生大膽,前來探陣。”五爺未能出去,兩個人已到,立刻交手。未走半合,就把過度流星靈光、小瘟蝗徐暢兩個人殺了。五爺一笑:“哈哈哈,王府的毛賊就是這樣無能之輩,就不必反身回去咧!凶卦中的賊人已死,又何必多慮!不如早早上衝霄樓,將大人印信得回,省得大人在衙中提心吊膽。”腳著字勢當中,盡是如走平地一樣,並不格外仔細留神。過日升亭,走月恒亭,奔石象、石吼,看見黑巍巍,高聳聳,位列上中下,才分天地人,好一座衝霄樓!
五爺暗暗歡喜,想大人印信必在頭層樓上。細想上樓之法。見石象、石吼上的寶瓶與聚寶盆當中,有兩條毛連鐵鏈,當中交搭十字架,上邊掛於頭層瓦簷之上。五爺想:掐鐵鏈而上。行至中間,將刀反倒插入鞘內,歸身一縱,伸雙手揪鐵鏈,隨掐隨上,掐至中間,耳輪中忽聽見喀喇喇嘩喇喇往下一鬆,說聲:“不好!三環套索。”五爺深知那個厲害。上身躲過,腰腿難躲;腰腿躲過,上身難躲。若要稍慢,上中下三路,盡被鐵鏈繞住。五爺在陷空島拾奪過此物,焉有不認識的道理?!有個躲法,除非是撒手拋身。說時可遲,那時可快。聲音響,早就撒手拋身,不敢腳沾於地,怕落於字勢旁,滾板之上,那還了得。故此擰身踹腿,腳沾於石象的後胯。誰知那石象全都是假作,乃用藤木鐵絲箍縛,架子上用布紙糊成。淡淡的藍色,夜間看與漢白玉一般。腹中卻是空的,乃三環套索的消息。底下是木板托定,有鐵橫條、鐵軸子,也是翻板,前後一沾就翻。五爺不知是害,登上此物就翻,這才知曉中計,說“不好”,已經墜落下去。仗自己身體靈便,半空中翻身,腳衝下沾實地,還要縱身上來,焉知曉不行,登在了天宮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