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我換上一身利索的衣衫,披上素紗鬥篷,冬兒提著包裹,趁著朦朧夜色出了文淵閣。小太監小福子打著燈籠,引著我們穿過碧桐書院旁的水榭長廊,走了一刻多鍾到了西角門,門上有執事的太監侍衛,早有李總管派下來的一個管事太監和兩個嬤嬤等在那裏。

見我來到,管事太監問道“可是文淵閣的魏尚宮?”

我朗聲道“正是,有勞公公”

管事太監給侍衛看了李總管的手諭,我們才得順利出門,為防止發生意外,也是為著顯得體麵,內務府特地派兩位嬤嬤和幾個小太監護送我回家。

出得園門,舅舅早在門口等候,見麵免不了相對唏噓,一入宮門深似海,再見親人已如隔世。

馬車轔轔,到家門口已是二更天了,隨行的嬤嬤攙我下來,門口黑壓壓站著一群人,燈光昏暗,都看不清麵目…我誰也不看,就看到額娘就站在門口等著我……

“額娘…”我的眼淚止不住決堤而出…

額娘忙拉住我道,“芷兒,回來了啊,快進屋”

我知道額娘是怕被人瞧見了不好,舅舅趕緊叫人請了隨行的眾人下去歇息,一行人簇擁著我到了正堂,這時才看到舅舅舅媽,兩位姨娘,數位親友,還有幾位家中年老的嬤嬤。

互述離情,人多口雜,也不便說宮中事,無非說些閑話罷了,倒是冬兒偏是話多,說起宮中各種美食精巧之至滔滔不絕,要知道她說的許多我也是隻聽說過罷了。我讓冬兒取出包裹,裏麵是宮中賞得一些東西,挑好的送與舅母和兩位姨娘,又拿出兩個珠花給了蘭雪和蔚兒。

閑話間一回頭,猛見門口立著一個青年男子,正在詫異,他卻轉過頭來,卻是戴元喆。自那日之事後,我一直惱恨與他,到如今也都慢慢平複了,隻是他倒覺不好意思,發現我看他,卻低下頭作勢就要往外走。

“戴家世兄!”我突然高聲道“小妹歸家,世兄大老遠的來探望,咱們還沒說上話呢,怎麼就走了”語氣極為親切,就是有再大的過節,也不能不為之釋懷。

舅舅也極力的挽留,戴元喆也不再推辭,近前來坐了,蘭雪正在我跟前問長問短,見他上前來,便扭身跑了,額娘舅舅他們笑道“這孩子……”

我這才想起,走之前兩家人似有結親的意思,如此說來,這事竟已成真了,再看元喆,倒也是相貌端正,兩人也算般配。

諸人聊至三更已過,舅母便道“天兒很晚了,大家都散了吧,也讓她們娘倆說說體己話”

回到東跨院,額娘一手拉著我一手拉著冬兒坐在榻上,柔聲道“好孩子,你們受苦了……”

我將進園以後的事情都跟額娘說了一遍,半晌,額娘點頭道“我雖沒進過宮,但聽你說姑姑對你很好,我就放心了”

我從懷中掏出一個精致的檀木盒,打開,裏麵是太妃賞賜的一對玉鐲,我親手給額娘帶上。

額娘推辭道“你們小孩子家戴罷,娘都那麼大年紀了,戴它作什麼”

我哽咽道:“額娘您戴著吧,這次見過麵,下一次隻怕就沒時候了,您就要回濟南去,離的就更遠了,我給您留個念想……”

額娘含淚點頭,其實我還有一層意思,額娘也明白,阿瑪在外雖說做著點小官,但上下打點,近幾年都是入不敷出,我進了宮,雖多有賞賜,但恐怕山高路遠,也到不了額娘跟前,這支玉鐲是太妃賞賜,我看著成色是極好,竟不輸給蘇姐姐手上的那支,將來額娘若有個難處,也可用它打點一二。

冬兒掌不住已經睡了,額娘和我說了一夜的話,隻覺時光飛速,轉眼已是五更,雞叫了,我該走了……

相見難別亦難,縱有千般不舍萬般不願都還要拋卻,車馬轔轔與來時一樣,隻是心境已大不相同。

到園中已是日上三竿,我不願與人照麵,折騰一宿現覺頭痛欲裂,拉著冬兒疾步向前走,眼看就到文淵閣了,冬兒忽然叫道“元喆少爺”

我抬頭一瞧,那假山後麵之人,不是戴元喆是誰?他也看到了我們,走了過來。

“你怎麼在這裏?”我好奇道。

“表妹忘了嗎,我原在內務府行走,經常進園辦事”他笑道。

“這我倒不知……”我能告訴他我一直以為隻有太監才可以在園子裏嗎……

他又問道“表妹是在文淵閣當差?”

“是”我小心的看看四周,與外男私自接觸可,是有違宮規的“我還要去向姑姑複命,表哥請自便吧”說完就轉身欲走……誰知他忽然緊上兩步,把一個東西塞在我手中,轉身離去……

我的心砰砰的跳著,一步一步往回走,冬兒在我耳邊偷笑道“小姐,我都看到咯,元喆少爺他…”

“放肆!”我低聲斥道“你知不知道,在宮裏私相授受是要殺頭的!”

冬兒被嚇到了,緘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