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詩意的愛情何時已走遠
大三的某個下午,我正在數學係老鄉的宿舍裏神侃,一個滿臉清純的女孩來借搓板。老鄉將女孩拉到我麵前介紹道:“這位是中文係的才子阿健,她是我們數學係的才女佟珊珊,詩歌寫得特棒。”
佟珊珊靦腆地嗔怪道:“別瞎說,我那是瞎寫著玩兒。”“甭謙虛,其實女孩子本身就是一首詩嘛。”我想起了口語詩人阿豐的妙論。這時,老鄉和她同寢的姐妹們又紛紛翻出佟珊珊的詩作,讓我驚訝她的詩寫得真不錯。
感謝詩歌,讓我與珊珊相識,並很快相知,進而共墜愛河。然而,田力那家夥輕鬆地便將我苦心調試的愛情咖啡攪得打翻在地,因他是個帥哥,他父親又是省城某要害部門的局長,家庭背景很厚。
在整個校園彌漫著離情別緒的七月,伴著羅大佑如泣如訴的《戀曲1990》,我悵然地揚起手,獨自悄然地離開了哈爾濱。
後來,珊珊留在省城一個令大家羨慕的單位,不久跟田力結婚了。而我去了那個我無數次在文章中描繪過的糟糕透了的林區小鎮,成了一個幾乎被全年級同學都遺忘了的教書匠。
一晃,師大畢業已八年。此時,我憑著不懈地刻苦,靠一支筆向紛紜的世界挑戰,漸漸地已混出了點兒小名氣,進了那個叫牡丹江的小城。
三月,我去省城開一個筆會,遇到了多年不見的好友阿豐。已是一家廣告公司老板的阿豐很快便把住在省城的幾位大學同窗召集來了。酒杯端起來時,我才知道,昔日我們那個人數甚眾的“雪原文學社”的兄弟姐妹們,如今全都不約而同地棄筆從商、從政或從別的什麼了,隻剩下我一個人還在癡情不改地孤守著清貧的文學。
談話中,我斷斷續續地從大家那裏得知一些關於珊珊的情況:她早已跟田力離婚了,因為她實在無法忍受田力如此頻繁地更換著情人。後來聽說她跟一個大學的講師又結婚了,不久又離了,說不上是什麼原因。現在她擔任一家很大的公司的經理,說是獨身女人,其實圍著她轉的男人不少,一點兒也不寂寞。
在珊珊那裝修得很豪華的住宅中,我見到了分別多年的珊珊,她依然很美,隻是那種成熟令我感到特別地陌生。熱情的寒暄中,我已真切地感到,有一種距離,已實實在在地橫亙在我們中間了。
她將那盒外國名煙遞給我,在我擺手示意還沒學會後,她很嫻熟地為自己點燃一支,姿勢優雅地輕輕吞吐著。“我變得很墮落了,是嗎?”她帶著一絲憂鬱地笑對著我,眼裏流露著我陌生的目光。
當聽說我是來省城參加一個筆會時,她不無嘲笑地說:“你還是那麼傻,這年頭可沒有純情少女了,你的詩歌注定要寂寞了。”“不能那麼絕對吧?什麼時候都需要詩意的生活啊。”我答道。她放聲地笑了:“什麼詩意不詩意的,那都是你們搞文學的自我良好的感覺而已,現在最實在的莫過於錢了,沒錢的日子不能談浪漫,你應該有這樣的感受。”“你說的有一定道理,錢很重要,可有比錢更重要的,比如……”“好了,我們不要爭辯了,你我誰也說服不了誰。”珊珊擺手止住我,拿起移動電話撥了起來,那邊問她有什麼事,她看著我,很嫵媚地笑道:“我的初戀情人來了,你過來咱們一起喝杯酒吧。”我心有些疼痛地問她,剛才是跟誰通話。她很隨便地說:“我的第二任丈夫,跟你一樣,也能寫點兒文章,不過寫得比你差,玩女人可比你強多了。”
“珊珊,真沒想到你的變化這麼大,簡直讓我不敢相信。”我站起身來,要往外走。“詩人,不是我變化大,是這世界變化快,是你沒趕上節拍。既然來了,就該陪陪你的昔日情人,我可是沒忘了你啊,呆會兒用完餐,跟我去“百樂夜總會”逛逛,體會體會新時代的浪漫,保你感到特刺激。”珊珊拉住我的手,高挺的胸脯幾乎貼到了我的身上,我本能地躲開了,她開心地笑道:“還那麼一本正經啊,你真是這個世紀最後一位純情詩人了。”
到底我沒去那家消費水準頗高的夜總會與佟珊珊共進晚餐。回到阿豐的住處,我連連慨歎:“世事如煙,人的變化實在太快,我記憶中的那個清純如水的女孩已經永遠地留在了那些繽紛的詩句中了。”剛剛又談妥了一個大項目的阿豐,躊躇滿誌地勸我:“阿健,想開了,就像你還堅守著你的文學的夢幻一樣,也要理解別人新的夢幻,大家都一樣,誰也不能勉強誰。”“我不勉強誰,隻是我無法理解珊珊怎麼一下子就變成了我最不希望的樣子。”“沒什麼不好理解的,你忘了那句你說頹廢的黑色幽默詩——青春是一條河,流著流著就黃湯了。”阿豐滿臉曆盡滄桑的表情。
也許阿豐說得對,我們詩意的青春,已經像遠去的紅帆,遙遙地站在了彼岸,我深情探出的雙手,握住的隻是一個刺痛心靈的失落。可我麵對喧囂而來的滾滾紅塵,還是禁不住要問一聲:我們充滿詩意的愛情何時已經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