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來的毫無預兆,我不知還有多久,若是抗衡不住,你就離開這裏,承國不用你救,我也自有生死。”
葉宸楓聞言神色黯然,沉重的交代道,他甚至不知道到底中了什麼圈套,隻是這怪疾來的洶湧,一時如山崩海嘯,拖著人拽進深淵。
饒是他竭力固守靈台,也維持不住幾分清明,那敵人仿佛就是他自己,無處不在,無堅不摧。
以己之力攻己之盾,最後隻能反被吞噬,他明知無力回天,但一次次的抗衡,隻為了能夠最後交代她一切。
身前無路,身後無門,他不能看她也落入進退維穀的絕境,若此時他已再不能護她周全,那他寧願放她天高海闊,無拘無束。
姑蘇亦水緩緩抬起頭來,盡然容顏發白,卻帶著直逼人心的豔麗與鋒芒。
“絕門我替你除,承國我為你守,天下風雲,六合四海,我助你獨占鼇頭!可你不準死。”
“我會替你記住你說的話,我活在世上一日,你就不能先走一刻,你若失信,上裂三代之親,下斷九道輪回,滄海桑田,永不再見。”
他抿唇,眼底卻了無笑意。
“華國可舍,寒歌陌不會毫無準備動手,承國不主動出擊,無人敢妄自挑釁,當然,除了你的父親姑蘇應錦。”
“絕門中多有異於塵世之物,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若隻是幾位長老,你如今尚可一搏,但要是絕門門主現身,你即刻舍棄承國朝堂,留得青山在,拱手讓給他們又何妨?”
“競衣與禾衣手中有虎符,拿著琅華劍去見他們,承國大軍你可隨意調派,隻一點,不要逞一人孤勇,當年曆城之戰你能勝漠國,憑的也不過是非常手段,攻其不備,就算有蓋世武功,不抵萬人輪戰。”
“我不在,莫要四處豎敵,替我惜命。”
最後一句話說完,他一時想不到還有什麼話未盡,卻有不舍之心,這話說一句少一句,平素她要怎麼做,哪怕是捅破了天,他也斷沒有一句勸阻的,可今時不同往日,若不將此生能說的都說盡,總也是死不瞑目的。
姑蘇亦水句句在聽,卻又如同過耳的風一般,沒有一句聽到心裏去的,她已然恢複了波瀾不驚的平靜,眉宇之間甚至隻剩下了沉默漠然。
“你說的我會記下,我說的你也不能忘,沒有生死兩隔,沒有自在逍遙,你若不再醒,黃泉路上等我下去,一碗孟婆,大步奈何,一拍兩散!”
她攥緊了掌心,緩緩站起身來了,與他隔了三步遠,坐在案前,目光緊緊看向此處。
他無言以答,甚至沒有餘力挽留她的腳步,隻能側倒在了枕上,熬紅了眼眶,竭力維持最後的幾分清明,隻願長久的看她眼底從此唯餘一人。
不隻是哪個時辰的風,吹的撩撥人心又和煦慵懶,一盞燈火撲滅在宮紗中,人影歸於沉寂。
懷濟將一切都聽在耳中,看在眼底,濕潤了眼眶站在簾外長久靜默,未曾發出半點聲音驚擾二人。
直到此時,燈滅人寂,空床上陛下已經靜寂,不知又墜入了哪間地獄深淵,飽受折磨。
案前皇後神色飄忽,仍舊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裏,天光潑灑下一籮筐的銀螺青黛,透窗沐得人虛無縹緲,仿若乘風歸去。
姑蘇亦水獨坐了一個時辰,渾渾噩噩的未曾在想任何事,隻是有些無以平複的焦慮。
未曾見他清醒時,她仍能心如磐石,不動如山,陰謀詭計也好,明槍暗箭也好,萬事不曾畏懼。
可他這一時半刻的清醒,反倒亂了她的心神,擾了一池清水。
她起身走上前去,體內噴薄欲出的內功,自然有了幾分融會貫通,不再像一個時辰前一般冷熱交替,痛苦難耐。
半跪在腳踏之上,她指尖掠過一旁琅華劍,緩緩握在手中。
沒有任何人,無論是衛燁,又或者雲渡緣,他與她之間的關係,旁人插足不得,從來都沒有任何人。
琅華劍鞘挑起一旁軟被,不偏不倚的穩穩落下,他雙眸闔的緊閉,沒有任何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