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戰,靈犀又澀澀地念了一次這個百轉夢回的名字。杜戰是靈犀的一個夢,從十六歲一直延續到今天的一個繁花空夢;甚至到現在靈犀仍不能說出,究竟是從何時開始有了情愫,究竟是從何時想要生死相許。
如果,如果當年不去代國,便遇不見他,也就不會為他所懷疑,也就再沒有這些空落牽掛了。
這一生都在信任和牽掛中渡過,中間橫隔的方寸卻是天涯。
更深露重,眼看就要子時了。昏昏沉沉處,靈犀仍是不能取舍。
迷蒙中,她的目光開始慢慢沉靜。一顆淚水也滑落臉頰。
顫抖的唇說的是什麼,連她自己都無法辨別。
寅時。璧兒跪倒在靈犀腳下:“姐姐,您就吩咐吧!”
靈犀微微笑著:“也不至於如此,隻是說讓你服侍娘娘的時候小心些!”
璧兒怯怯地說:“那姐姐呢?”
靈犀削尖的麵龐微微一頓,複而笑道:“姐姐今天不舒服,若是娘娘問了,你就說我怕給娘娘添晦氣,在後麵睡了!”
“那,璧兒就去了,姐姐還有什麼要吩咐的麼?”璧兒細心地再問一句。
靈犀木然看著她,她還那樣小,就像當年自己第一次跟在娘娘身邊時候一樣的小。
想到這裏心裏又有些酸,強笑道:“沒了,記得把門帶好!吩咐了她們,別讓別人擾我清靜!”
璧兒點頭,輕聲將門關上,也將照射在靈犀蒼白麵孔上的一線光芒割斷。
卯時。靈犀撫摸那個金棵子,就這樣吧,比其他的方法都好些。
聽老嬤嬤說過,吞金死的雖然痛苦,至少外表不會嚇人!
娘娘會來看自己的,若嚇了她,不僅她傷心,連靈犀自己也不會原諒自己的。
就是此時,靈犀仍不知道該怎樣說,才能讓娘娘避過危險。
廢後?絕不是這麼簡單。那個女人在廢後以後肯定還要威脅啟兒的位置。
啟兒,武兒,甚至可能還有要出宮的館陶,都可能難以逃脫。
娘娘這次是絕境了。靈犀歎口氣。可是自己也是為難的。
如果說,杜戰不出長安城就會被扣留,性命堪憂。
如果不說,對不起娘娘這麼多年的信任。
左右回轉卻仍是沒有餘地。
狹小的屋子,冰冷異常,靈犀寂靜入水的心也開始猛縮。
杜戰,靈犀喃喃咬著這兩個字。若是你不反,我們也許會有一天出了這圍困之地,天高遼闊之處,我們可以忘記一切。你不是你的章平侯,我也不是安平郡主。相守相伴,安逸而自由。如果……可惜,沒有如果。
你會反麼?你會為了十幾年的心結反了麼?你會反,這次你會反。
靈犀愴然一笑,反就反了吧,我送你出去。
卯時一過你便走出宮城。屆時再有變故也隻能是你的造化了。
將那靈芝玉佩摸出,靈犀緩緩地看著。這玉佩不是靈犀的,是娘娘為了拴住那次出征的杜戰賜去的憑信。靈犀聽說過,卻不曾親眼得見。如今再仔細看一次,帶著不舍得,再看最後一次。
猛地,靈犀笑了,眼神也變得空洞。
緊緊攥住這方暖綠,眼前已經被淚頃刻模糊。
這字是誰寫的?靈犀不知道,隻可惜,靈犀再也不想知道了。
將那塊金子塞入嘴中,梗在喉嚨,艱難地吞咽著。
溫熱的淚水奪眶而出,模糊了眼前的濃重黑暗。
就這樣吧,等待來世。
來世……再不想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