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奇著,卻見紹衛笑著打起手中飛燕停枝細雨濕衣障泥漫金折扇,幾乎是有些突兀地對下麵端站著的吳大人的女兒說道:“方才朕進來的時候,聽得你正在吟一首詩,是什麼來著?”
那女子麵上略有緋紅,站出來輕一施禮,有些羞澀地答道:“全詩是‘蘇溪亭上草漫漫,誰倚東風十二闌。燕子不歸春事晚,一汀煙雨杏花寒’。”
聲音裏雖然恭敬,但一雙明眸卻飛快地掃了紹衛一眼,有些暗送秋波之意。
紹衛卻似不見,隻是低頭看著手中折扇低聲吟道:“燕子不歸春事晚,一汀煙雨杏花寒。”
複點了點頭,“好詩,好詩。”
目光明亮,“可是你做的?”麵上已是謙謙之笑。
那折扇,是前日裏自己閑適時一時興起所畫,之後張海命人做成折扇一把,自己很是喜歡,卻一直惋惜沒有合適的詩詞來配,此時覓得此句,甚有“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之感。
“皇上誤會了,此句並非民女所做。”吳氏女子頭低垂下,聲音有些低落,“民女並無如此高的才情。此詩作者另有其人。”
紹衛“哦”了一聲,心中的好奇上了來,此句如此佳妙,若論起才情來,恐非常人能及。他素愛頗有才情的女子,後宮之中的莊妃便是一例,賢妃才情也甚好,卻沒有莊妃的機靈,順妃相較便輸去幾分,也是因為出身武家之故。
性情上倒與那幾個互補些。其他的,他也沒有在意過了。而做出此詩之人,才情該是在莊妃之上了。
“是誰所做啊?”紹衛隻是無意地一問,心中卻不知為何好似有了答案。
“此句乃民女閨中之友,褚府千金褚曼玉所作。”吳氏女子聲音已小了下去。
紹衛目光落在褚夫人身上,褚夫人麵上帶了謙和的笑,聲音淡淡的:“正是小女所做,不足掛齒。”紹衛點了點頭,不再言語,心中卻是開懷。
其實,她的才情,自己早已領教了,不是嗎?
想起那個夜晚,裟裟竹林中那個潔白如玉的身影,還有那如潺潺流水般輕柔溫婉的聲音,略帶著冷淡和高貴,已是深深烙在自己的心上了。
褚曼玉!
傍晚時分,紹衛坐在養心殿內,看一縷青煙緩緩從赤金八寶搞獸的口中吐出,整個殿閣中充滿了玉竹香的清潤味道。
自那日從青龍寺回來,他便一直在養心殿中焚此香了。
太後曾來過問起,畢竟自己即位之後一直是用那龍涎香,況且這玉竹香也是少有的,每年進獻的不過寥寥,因此闔宮之中少有人用,此時他突然命人大費了周折找出來更換,甚是突兀。
可是,聞著此香,他總能認為自己回到了那個夜晚,在佛寺清朗疏淡的月色之下,在婆娑的竹林之中,那抹令人無法忘懷的白色身影,如仙如魅……
張海端了普洱茶進來,看到紹衛半伏在龍案之上,麵上竟有些恍惚的神色,心中一驚,自他服侍紹衛,在這位少年皇帝臉上看到的都是冷靜穩重的表情,如今這般,卻是如少年郎心有所屬,不再是至尊的帝王,而是普通的兒郎了。
張海心中也有欣慰,他知道紹衛的辛苦,身為帝王,不得不做出那些姿態,不得不忘記自己的喜好,一切隻為了國家,卻不是為了自己。
雖然,這天下都是他的,可是卻似乎沒有令他真正開心過。
如今,那位小姐卻將帝王的心敲開,隻是……張海輕輕搖了搖頭,即便是敲開了,卻也注定了要兩相隔吧。
正想著,卻見那邊紹衛坐直了身子,重新將手中朱筆沾了墨,在一封奏折上書寫起來。
張海連忙收回思緒,斂了神色,走了進去,“皇上,您要的普洱。”說罷,將大好河山青瓷細茶碗放在紹衛手邊。
紹衛隻略略一點頭,“唔”了一聲,手上卻沒有停,還在寫著什麼。
張海覷了一眼,心中一愣,那奏折分明是褚相所書,隨即悄聲退到一旁,看著那獸口中吐出的徐嫋青煙,微微笑了起來。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紹衛伸了伸臂膀,揉著眉心站了起來。張海笑著上前:“主子,忙完了?”
紹衛點點頭,張海一揮手,便有一秀麗可人的侍女端了一隻朱漆大盤上來,上麵蓋一層並蒂蓮花福鳥含瑞紋樣的大紅絲帛,有風輕輕拂過,那絲帛微起了漣漪,便有整齊而狹長的凸起顯露出來。
張海熟練地接過木盤,恭敬地遞到紹衛麵前,輕聲道,“皇上……”
紹衛隻掃了一眼,卻是不掀開,目光移到一扇半開的窗前,月亮剛升上來,窗外一樹合歡開得正豔,脈脈抽丹,纖纖鋪翠,堪稱英秀。便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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