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凜冽,天降繁花。三天前,草原上下起了入冬的第一場雪。
一望無際的衰草長河都已經不見,取代它們的是一片銀裝素裹。
西瞻軍的營地裏,一層疊著一層的軍帳上都落滿了皚皚白雪。西瞻布料稀少,帳子都是牛皮拚成的,不像大苑的軍帳清一色都是白色帆布,所以顏色都是土巴巴的黃灰色,此刻這些黃灰色帳子的圓形穹廬上頂著一圈圓形的白雪,看上去像一個個白了頭發的老翁。
大苑那邊的元帥掛印封劍的消息雖然沒有傳到西瞻,但四十萬士兵沒了主帥自然不能主動出擊,隻能堅守戰場等待命令。西瞻那邊將領意見不一,爭執不休,也沒有主動出擊,所以戰局已經似這般僵持了好些日子。
天寒地凍,士兵們都躲避在氈帳內取暖,少有人出來,隻有幾隊哨兵縮頭縮腦地走著。他們邊走邊向蒼茫的遠處望去,目光跟景色一樣茫然。
突然,幾聲響亮的鷹鳴響起,營地中靠右側一個帳篷簾子一掀,一個高瘦的中年人急匆匆走了出來,他眯著眼睛望向蒼穹,將一條藍紅兩色的布條纏在右臂上等著。天空本來是白茫茫一片,但隨著他走出來,一點黑點卻突然出現。
黑點來得極快,轉瞬間便大了許多,隨著一陣厲風,天空中撲下了一隻黑鷹來。它雙翼急促拍打,將地麵積雪扇得打旋飛起。
這隻黑鷹極大,羽毛黑中帶著青色的熒光,一雙腳爪也是淡青色,雙眼金光爍爍,在天上卸去力道,輕輕巧巧落在中年人纏了布條的右臂上,顧盼之間,不怒自威。
那中年人輕輕撫摸黑鷹翅膀上的羽毛,道:“青羽,怎麼是你來傳信?有急事嗎?”
黑鷹輕聲鳴叫,抖抖羽毛,自己將腳爪亮了出來。它是西瞻這一批馴鷹中最好的一隻,飛行速度極快,力氣也很大,通常隻有極為緊急的信件,才會用它來傳遞。
馴鷹人從它腳爪上解下竹筒,然後轉回帳中,拎出一塊足有十斤重的新鮮牛肉,用力拋向空中。
馴鷹人隻覺得自己肩膀猛然一沉,青羽借力躥上空中,雙爪齊出,牢牢將肉抓在腳爪之中,隨即清越長鳴一聲,雙翅一展,飛上半空。它的飛行速度極快,轉瞬間便沒入天際消失無蹤。
馴鷹人望著黑鷹消失的地方,眼神也有些茫然。他搖搖頭,拿著竹筒向中軍最華麗的大帳走去。
門口的護衛攔住他,道:“皇帝陛下正在和各位俟斤酋長開會,你等等吧。”他們已經十分客氣,如果不是馴鷹人來,別人根本不能靠近這頂大帳。
馴鷹人躊躇道:“這封信是青羽送來的,必是有緊急情況,還是通報一下吧。”
護衛也知道青羽送信必有急事,猶豫一下,道:“那你等等,我去試試。”
中軍大帳此刻十分熱鬧,能容納百人的豪華大帳裏,此刻真的擠進去百多個人。
忽顏坐在首位,他的臉色有不健康的潮紅,他的長子蕭定西站在他身後,隨時準備照應老父。在他下首高高低低站著百多個人,少數人穿著西瞻的鐵甲軍裝,多數人還是穿著西瞻人喜歡的皮毛袍子,這些人都是西瞻下屬各個部落的俟斤酋長。
西瞻從本質上說,還是遊牧民族。不光是這些大大小小的部落,便是已經立國兩百年的西瞻本部,也仍舊是以放牧為生的牧民為主。
他們這二十萬人人數雖然多,戰鬥力雖然強,但成分卻複雜得很,細細劃分的話,足有七十幾個部落。率領各個部落士兵的,也都還是他們自己部落的俟斤大將。西瞻本都和這些部屬的關係並不像中原那般緊密。忽顏叫他們來共同參戰,卻沒有給他們提供軍服兵器等物,所以他們的衣著便五花八門,各有特色。
“諸位酋長。”忽顏眼睛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這些人都靜下來,等著他說話。忽顏將這些人一一看在眼裏,才輕輕地發話:“這段時間,聽說大家意見不一,有人建議回去,有人還想戰鬥,私下已經裏有了不少衝突。草原上的狼群要是互相咬起來,還能抓住獵物嗎?朕今天叫大家來,就是想問問清楚,你們中多少人想回去,多少人還想繼續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