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位落定之後,花箋身份猛然間拔高,關於宮人的安置問題就有人來請示她了。花箋對這個舞跳得好得不得了的女孩子記憶深刻,問清楚她宮外已經沒有親人,便做主將她留下了。緣荷是受到專門訓練的,當真給花箋幫了不少忙,不然憑花箋自己,絕對沒有本事將宮中大小事宜打理清楚,所以花箋對她十分倚重。之後青瞳事情越來越忙,花箋一人越來越無聊,和這女孩也就漸漸親密起來。
因為是在荷花池中認識她的,花箋想了半天,決定給她取名緣荷。自己覺得名字起得十分妙,特地叫來青瞳謙虛地詢問意見。青瞳說“荷”字仍然俗氣,不如叫緣何,緣何?聽名字就有些蕩氣回腸,能給人無限遐想。花箋撇著嘴把她大大地貶低一通,引得青瞳最後發怒道:“你都有了老主意,還問我幹什麼?就等著我誇你啊,偏不,這個名字很難聽,一點也不好!”花箋也搶白,“你起得那才叫不好,跟著我想的,沒創意不說,還耍小聰明,越改越難聽!”
不管好不好,這個宮女還是叫緣荷了。
她們鬥嘴的時候緣荷就在一旁靜靜地聽著,並沒有因為花箋敢於這樣和青瞳說話而大驚小怪,也沒有誤以為自己今後也可以這樣講話。隻憑這兩點,青瞳給她的評價就很高,更別說她滿腹才華,雅擅歌舞,人又十分會看眼色,比花箋機靈了一百倍,貼身服侍的活花箋已經很少做,大部分由這個緣荷接手。
花箋點頭:“既然你也認為不錯,青瞳,等你回京都之後就由她在你身邊伺候吧。我已經把你平時愛吃什麼愛用什麼都告訴她了,其實有些我也沒有太過注意,說不定把我愛吃的也混著告訴她了,你有什麼不滿意的就告訴她,她機靈著呢,保管一次就記得牢牢的,反正你也皮實,慢慢適應就好了。”
青瞳大驚,一把拉住她道:“花箋,你什麼意思?你不在我身邊了?”
花箋微微一笑,道:“你們要打回京都去,我不想看了!這一折騰,又是多長時間的紛擾亂世?又得有多少有人煙的地方變成荒郊野外?又得有多少人要逃亡?有多少人和我一樣遇到壞人?你們的雄圖大誌不是不好,我明白,可是我是真的不想再看了。”她瞄了青瞳一眼,笑道:“你這麼可憐巴巴地看著我幹什麼,我沒打算失蹤,一定讓你能很容易找到我就是。我不走遠,也許就在關中,也許就靠近晉陽,選個我喜歡的地方,安靜地住下來……你別擔心,等有了具體的地方我一定馬上就告訴你,不讓你著急。我五歲就進宮了,幾乎等於沒有活過一般,我很想看看像我們這麼大的姑娘,別人都是怎麼生活的。青瞳,我和你本來就不是一樣的人,留下也沒什麼用處,你就讓我輕鬆輕鬆吧。”
青瞳怔忪,無言以對,隻得鬆開了手。
這一夜兩個人徹夜傾談,誰都沒睡。第二日清晨花箋就靜悄悄地動身了,她隻帶走了幾百兩銀子。青瞳怔怔地看著她的身影穿過關內侯府的池塘回廊,消失在假山的那一邊,心中似乎破了一個洞,不停有東西漏出去,可她又說不出到底什麼漏了。
蕭瑟拄著手杖,也在一叢樹後麵靜靜地看著花箋離去,他的表情同樣怔怔的,那一瞬間,他明顯感覺自己失去了什麼,卻無法確定到底是什麼不見了。從那以後,他經常會停下來,露出這種表情,怔怔想一想。
十幾天後,花箋就寫了第一封信來,她在渝州平樂郡郡城的一個不起眼的小巷子裏,盤下了個小飯館,雇了幾個夥計,自己兼做記賬和老板,日日都要忙到深夜,可惜大概經營不很得法,至今仍然虧損,花箋為此煩惱,正在想解決辦法雲雲。
此時的青瞳已經被另一件大事牽扯了全部精力,幾乎忙得日夜不停,卻立即放下軍報,拿著這一封寫滿雞毛蒜皮小事的信件,看了一遍又一遍。
蕭瑟蘭城看老去。為怕多情,不作憐花句。閣淚倚花愁不語,暗香飄盡知何處。
重陽舊時明月路。袖口香寒,心比秋蓮苦。休說生生花裏住,惜花人去花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