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九不用看,也知曉是北郡藥王。可方才這位大帝的親舅舅,眼睜睜看著得到飲下毒藥似的補湯,竟連一個字也不肯說,這並非長輩所為。
大帝並沒有聽話,他的耐性向來比暗衛更甚,待鎮定自若地入了禦書房,這才運功將飲下的湯逼了出來。
運功過後,大帝的臉色一片蒼白,這種蒼白曾出現在墨問臉上——隻喝了幾口湯,大帝的舊疾雖不至提前發作,可這些不合時宜的東西或多或少會誘發毒性,若非是那位娘娘親手所喂,大帝何至於此?
親眼瞧著大帝“受刑”的幾個親信都一言不發地看著他,桂九不敢先張口,直到北郡藥王輕描淡寫般問道:“為何要喝下去?你身子本已不妥,若是出了事,讓她如何是好?”
孔雀同黑鷹站在暗處,哪怕再擔憂也不能上前過問。一直以來都是如此,大帝的親舅父也好,生母也好,從未認真替大帝操心過。
三年多以前,大帝初中毒生死未卜,往鳴山之中尋北郡藥王替他醫治,這位北郡藥王也是漠然多過擔憂,連鳴山的地界也不肯踏出半步,隻命自己的義女孔雀服侍大帝身側。
是以,這些年來,大帝的親衛袁出等人從未見過北郡藥王的真麵目,更不消說知曉北郡藥王乃是大帝的親舅父。
方才好不容易聽得北郡藥王擔憂大帝的身子,關心他不該喝下毒藥般的肉湯,竟是因為擔憂那位皇後會因此而無所依傍。
骨肉親情淡漠至此,帝王身側連個知冷暖的人也無,他們這些奴才也跟著心寒。
每個人都在等大帝開口,解開他秘而不露的緣由。
大帝這百毒不侵的心腸,被親舅父冷落也不覺有何不妥,蒼白的臉上還掛著一絲笑意,狹長的冷眸寒氣逼人,空闊遼遠的聲音略有一絲不穩:“朕可以裝柔弱,卻不可真柔弱,皇後如今將全身心托付於朕,朕豈能讓她失了信任?舅父有所不知,她雖可愛,卻素來不喜啞巴同廢物……”
聽罷這句似笑非笑的自嘲,北郡藥王注視著君執的眼神微微眯起。她不喜啞巴和廢物,而他恰是,空有一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空有頎長身子,內裏卻已破敗不堪。
北郡藥王難得蹙眉,靜默一瞬後,還是毫不留情戳破君執的美夢:“四月將至,你終會被拆穿,啞了便是啞了,中了毒便是中了毒,並非戴上人皮麵具便能改換。”
孔雀、黑鷹等人都垂下了腦袋,當初在東興左相府的西廂偏院之中,“墨問”的身份第一次被拆穿,當時的大帝百口莫辯,便是輸在了啞巴和廢物的說辭之下。那時的東興榮昌公主何等暴烈,局麵決絕無法挽回。
沒想到大帝竟將榮昌公主的話記到了如今,驚采絕豔不可一世的暴君在她的麵前卑劣如斯。
“能瞞一日,有一日的好處,能瞞一時,也有一時的功效,舅父不必擔憂,朕自有分寸。”大帝竟沒惱怒,而是默認了北郡藥王的說辭,他以內力發聲,若是內力震蕩,聲音也會隨之不穩。
北郡藥王從不是死纏爛打的性子,活到如今這個歲數還能讓他惦記著不肯放手的,恐怕也隻有晏染的女兒了。
他的外甥從來都是有分寸的,他聽了他的承諾,便不再繼續追問,不過他也要讓他放心,便道:“她的身子已康健不少,距封後大典還有一月,到那時定能像個普通人般行動自如,旁的部署便由你來安排了,至於你三舅舅那裏……”
北郡藥王打住沒再繼續往下說,忽地歎息了一聲:“是他的女兒,他應當也是有分寸的。”
說完,不再停留,折身朝外走去。
見北郡藥王離開,大帝停頓了些許,雙眸掃向桂九:“有消息了?”
桂九為難道:“鳴山甚大,地勢險峻,常年冰雪覆蓋,尋了許久也不見線索,聽聞傳說中的鳴山穀底要得機緣巧合才能進入,是桂九無能,請陛下責罰。”
大帝素來不會讓自己受製於人,未曾親眼所見之前,他隻會留無數心眼。何況這晏氏部族本就是傳說中的東西,若有一日忽然出現,他沒有把握能製住,更不消說晏氏女還睡在他的枕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