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合肥”官商通古今(3 / 3)

那一年,曾國藩猝然離世,環視當時政壇,也隻有李鴻章能擔當主持船政的重任。

李鴻章認為,辦輪船招商局首要在人才,尤其是那時候堪稱技術密集型的航運企業,沒有懂得航運的人才,再好的方略也是奢談。他“博訪周密”,最終選定朱其昂,後者出身沙船世家,家富巨萬,擔任著四品銜實職的海運委員,專門負責漕糧海運,亦官亦商,實在是難得的人選。

有趣的是,由李鴻章創辦的各大洋務企業的主持者,清一色是有官方背景的大商人或大買辦,簡稱就是“紅頂商人”。在李鴻章等洋務大僚心目中,商人本性逐利,任用沒有官方背景的商人,會對洋務事業構成威脅。而“紅頂商人”熟悉近代化企業的模式與運作程序,又熟諳官場的規則,自然能在帝國體製裏遊刃有餘。

朱其昂回上海緊張籌備,邀請滬上著名大商加盟,包括兩位“紅項商人”:徽州籍錢商兼大絲綢商胡雪岩(胡光墉)和大茶葉商李振玉。1872年11月,朱其昂向外商購買鋼質客貨兩用船“伊敦”號,可載客134人,載貨590噸。這是中國民族航運業的第一艘現代商輪,自此,招商局開始組建中國近代第一支商船隊。1873年1月17日,上海洋涇浜南永安街(今黃浦區永安路)上鑼鼓喧天,鞭炮齊鳴,輪船招商局終於成立。

但胡雪岩以擔心“洋商嫉恨”為由並未入股,其實是想單幹,日後他也確實有意獨自興辦輪船公司。此外,胡雪岩的政治靠山是左宗棠,與李鴻章在感情上多少有些疙瘩。李鴻章後來數次欲挽留胡雪岩加入招商局,皆遭婉拒,這也為胡雪岩最終敗落埋下伏筆。兩位同年(1823年)出生的安徽人,一為疆臣之首,一為華商之冠,在創辦輪船招商局這件意義深遠的大事上未能合作,不能不讓人感到遺憾。

官督商辦 成敗蕭何

與此同時,李鴻章給總理衙門信中的一段話“應仍官督商辦,由官總其大綱,察其利病,而聽該商董等自立條約議,悅服客商”,成為專製的大清帝國裏官督商辦體製的依據。官督商辦的招商局,為古老中國破天荒地引入西方式的公司股份製,以及後人所熟悉的企業運營和管理模式,包括市場競爭、注重資產負債而不是隻重現金流的會計做賬法等等。

隨著洋務運動興起,近代工商業迎來投資黃金期,大量的私人資本湧向上海,尋找投資渠道。官督商辦的招商局由於有官方保證,每年都能獲得至少10%以上的收益。如果一位投資者在1873年入股100兩銀,每年都能獲得所謂“官利”10兩,到1882年時則漲至90兩,這還不包括每年的分紅和拆股。

李鴻章設想將招商局“做成鐵板模樣”,以此為基礎推動洋務事業向縱深發展。由招商局延伸投資創立的近代企業,包括中國第一家大型煤礦開平礦務局、第一家機器棉紡織企業上海機器織布局、中國第一家銀行中國通商銀行、中國第一家鋼鐵煤炭聯合企業漢冶萍公司;開創的領域有保險、對外貿易、內河航運、造船工業、船舶打撈、石油運輸、電報通信、機器製造、白銀開采、鐵路、油料加工等;教育方麵,1892年和1896年先後創辦了中國近代第一所大學北洋大學堂(天津大學前身)和南洋公學(上海交通大學前身)。

李鴻章位高權重,是招商局最大的庇護者,充分發揮了“官”的優勢。從1870年擔任直隸總督兼北洋通商大臣起,至1895年甲午戰敗去職,他一直不遺餘力地支持和精心嗬護輪船招商局,沒有其一力運籌帷幄,輪船招商局的創立至少要滯後10年,甚至就此夭折。作為李鴻章主導的洋務運動向“求富”轉折的標誌,招商局成為“四十年最得手之文字”。百餘年後,2006年12月1日,招商輪船登陸滬市證交所,代碼的後四位正是1872,絕不僅僅是巧合。

李鴻章不是商人,但官督商辦是其發明創造,集中了他在中國建立近代經濟體係的思想精髓。如何把龐大的華商資本吸納到近代化過程中來是最重要的一環,否則由清政府主導的洋務運動就無法深入,中國的近代化也會出現一個斷層。

官督商辦這種新體製,從外部看有“官督”,從內部看有股東大會和商董之間的相互製衡,此外還設立查賬董事,但是查賬董事並未得到落實,而且李鴻章遠在天津和保定扥直隸總督府,隻能在局務大政方針上加以批示,不可能事事過問,對股東大會和商董幾乎起不到鉗製作用,縱容了決策者的腐敗行為。早期決策者廣東香山買辦幫的唐廷樞、徐潤,在公司中的權力基本不受製衡,發展到後來的督辦江蘇常州府人盛宣懷,更是一手遮天。

這方麵的主要表現,一是用人浮濫,招商局雇用人數是同規模外企的3倍;二是損公肥私,如1879年汕頭分局發生侵吞公款案,李鴻章不得不親自進行處理;三是賬目不清,唐廷樞挪欠公款7萬餘兩,徐潤在宣布破產時虧欠16.2萬餘兩,後來一度讓偌大的招商局沒有分毫庫存現銀,幾乎倒閉;四是海難頻繁,由於管理混亂,僅1883年一年之內,便連損“美利”“興盛”和“懷遠”號三條江海大輪,令招商局備受重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