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坑不道德,跳坑需謹慎。
還有一句,選擇便不後悔。
我跳進袁野青青這個大坑,就沒有了後悔的餘地。
三天後醫生批準回家休養,我歡呼雀躍終於可以離開滿是消毒藥水味的醫院,袁爸挺著四五個月大的啤酒肚開車來接,袁媽大包小包塞滿一整個後車廂,我頓時驚恐,在醫院裏怎麼就沒見到這麼多隱藏的行李,袁媽真乃奇人,連她自己的衣服都六七套,更不要說瓶瓶罐罐五顏六色的保養品化妝品,統共才住六天院,袁媽一天一套衣服在病房裏走秀,生怕病友們已經病友的親人不知道她今年四十五,風韻猶存徐娘半老搖曳生姿一枝花。
我望天,隻因不敢再看她紫得像中毒晚期的嘴唇。
袁爸是典型中年商人,一路接無數電話,嗯嗯啊啊,一兩個眼神閃躲,一兩個破口大罵,鈴聲是兩隻蝴蝶,不知道彩鈴是不是香水有毒,車內CD唱“我在佛前求了幾千年”,袁媽哼哼那一夜。
我有強烈衝動站起來高歌一曲《愛情買賣》,正好湊齊吉祥的一家。
一路熱熱鬧鬧終於到家,小區很是安靜,四周小花園裏的植物十分特別,風陣陣,細長的竹子便沙沙動起來,一枕鳥聲殘,竹影踏斜陽,沉悶的空氣便透出絲絲涼意,掀開壓抑的心緒,任誰都暢快起來。
真是一處好地方。
住房位於底層,走過地下車庫,抬腳就到,袁爸袁媽都是滿手包袱,於是扔一串鑰匙過來,我隻得摸索著開門,結果依舊轉錯方向,被袁媽瞪一眼,“傻了不是?自己家門都開錯。”
我悶頭無語,暗罵一句真衰,永遠選擇錯誤方向。
白牆青頂白瓷磚,這間小複式房裝潢簡潔,總算未有再給驚喜,袁爸一身一頭汗,進門,撂下東西就癱倒在沙發上喘氣,保姆迎出來收拾包裹,袁媽轉身進屋,大約是去卸妝換衣服,我呆了一呆,眼前一大難題,所有臥室的門都關著,我該轉進哪一間?難道從近到遠推開每一扇門?
冥想,冥想,再冥想。
算了,還是老老實實一扇扇門找吧。
“媽,你看見我那條淺藍色牛仔褲了嗎?扔哪去了?”
袁媽回喊,“我哪裏知道,去問阿姨,她收衣服。”
“哦,那我還是自己找吧。”於是開始裝模作樣進行地毯式搜尋,客臥、客臥、棋牌室、再又是客臥,拐彎上二樓,開放式陽台對麵就是女孩子臥房,推開門時確實驚喜,一色粉紅粉藍夢幻顏色,但空餘處吊著一個老舊沙袋,打開書櫃,所有的獎狀獎杯與證書都被收藏在此,許多落了灰,一個個掏出來看,這姑娘至少七歲起開始學習散打,因為八歲時她已經拿到全市少兒組散打第三,之後是各種晉級賽,區賽、市級賽、省賽、甚至於國賽,最光輝賽跡是去年省賽青少年組冠軍。
獎杯閃閃發光,她卻將所有與散打有關的榮譽收藏,企圖用繁複精美的蕾絲與睫毛纖長的洋娃娃掩蓋這一段彪悍曆史。
默默關上櫃門,這孩子其實很可憐,極度矛盾的個體,自我厭惡卻又對未來充滿甜蜜幻想,內心深處脆弱而自卑,不斷地嚐試卻又不斷地否定自己,渴望得到身邊人的肯定,但我猜,她一定是桀驁不馴模樣,對誰都輕蔑不屑,其實膽怯,畏縮,同競技場上矯健身姿全然相反。
我卻在心底竊喜,感謝上蒼給我一具健康的充滿力量的身體,不必再羨慕其他人能在太陽下奔跑,而夏青青隻能被鎖在家中養病,連打麻將都沒試過,人生是被老鼠啃過的餅,太多不完整。
歎一口氣,再將櫃門打開,取出省賽冠軍獎杯放在書架顯眼位置。
試著“嘿哈”出一拳,身體的記憶被喚醒,手臂力量突然間迸發,簡直是破空而去,一瞬間從拿筷子都要手發抖的病秧子變成力拔山兮氣蓋世的神奇女俠,這感覺何止是驚喜可以形容,立馬就想上街去表演頂缸、胸口碎大石,博滿堂彩,這胸…………猥瑣地捏一把,不錯不錯,形狀飽滿,集中堅&挺,絕對八十分以上,再而因為長期鍛煉,結實挺拔,大有到六十歲也不下垂之勢。
袁媽換一身家居服,敲門問:“褲子找到沒有?”
“啊,找到了找到了,收在衣櫃裏了。”我連忙收拳,出門吃飯。
小阿姨二十出頭而已,年輕淳樸,但在家還要帶一條雞心項鏈,看不出是玫瑰金或是混合金,講話帶著鄉音,四和是一律發四,在她的世界裏,基本沒有平卷舌之分。
菜色紅得似火,辣得人霎時淚流滿麵。
袁媽還納悶,“奇了怪了,從前全家最愛吃辣是你。今天怎麼變這麼個慫樣?”
我隻得千般血淚往肚裏吞,辣得要罵娘,嘴上還是不住地誇讚,“好吃好吃,就是這個味兒。”
夜裏鎖上門照著網上教程練拳踢腿,小青飛腿,例無虛發。
練到酣暢淋漓滿頭大汗才肯睡,調好鬧鍾,第二天六點半就起,洗洗刷刷,打開衣櫃想挑一件肅穆些的衣服,卻被滿眼桃紅柳綠嚇得發顫,另一邊又折疊著放著黑不溜秋無數套運動服,對這矛盾的姑娘徹底無語,搜尋半晌,幸好找到一件少女係白裙,十六歲的年少時光本就是資本,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無需再做裝扮,已是青春逼人好樣貌。
於是蹬一雙帆布鞋,按圖索驥,不一會就到車站,此時尚早,人影稀疏,隻有幾個穿著校服的男女學生在等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