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衡安安靜靜地站在原地,待得他們都走光了,這才轉身看向外邊。
他在等,等沐遠晴要等的那個人。
等了許久,終於等到姍姍來遲的鳳凰城的總督——對,不是城主,因為此刻鳳凰城隻是慶朝的一座城池而已,管理它的人不過也隻是一個官員而已。
衛衡望著那個一臉萎靡卻利欲熏心的中年男子,第一次懷疑起自己當初的所作所為是否是對的。
鳳凰城離京城很遠,治理起來頗為困難,曆來隻是派遣官員前來,每年例行收受貢品而已。
雖然它已經畫在了慶朝的版圖之上,可是似乎慶朝並沒有重視這個曆來豐饒的地方,隻是當成了一個補貼財政的途徑。
可悲的,是鳳凰城的百姓。
難怪……蕭詠梅那麼恨他。
難怪……鳳凰城的百姓那麼恨他。
可是縱然是如此,他已經沒有辦法回頭,就像沐之善已經死去,下一個便輪到他了——
想到沐之善,不免想到衛子慕,當明白衛子慕的真實身份之後,衛衡便理清了事情的始末——那個孩子,他是複仇來了。
孩子……孩子……衛衡想起另一個“衛子慕”——也即自己的孩子,不免有些悲從心來,他養了那麼多年的“兒子”,結果居然是別人的兒子!
可是……他恨不起來。
說到底,還真的是他欠衛子慕也即是蕭桐的,他的父母雖然不是他親手殺害的,但是的確是他引狼入城——或者說,其實他也是那被蕭詠梅引入室內的“狼”,他恨衛衡,情有可原,可是衛衡無法恨他,說到底,除了衛衡欠他的以外,他還是蕭詠梅的親外甥,親親的外甥——當年蕭氏被滅族,留下的,不過隻有這兩條骨血,他不忍心和蕭詠梅置氣,畢竟是他負她在先。
他隻是文弱書生,不能為她做什麼,唯一能為她做的,不過是讓她逃離戰亂,一生無虞——曾經那是他對她的誓言,卻被他親手斷送了屬於他們的幸福。
可是無論如何,這一次,他還是會護她,一如二十年前一樣,擋住他的妻兒麵前,求得他們的活路,他能做的,僅此而已。
鳳凰城總督姓夏,一向在鳳凰城自認天高皇帝遠橫行霸道欺行霸市慣了,還不曾遇到過半點阻攔,此時帶著一波人馬前來“殲滅”亂黨,到了此處卻隻見到一個文文弱弱的半老頭兒,哪裏看得見那“亂黨”的人影?
不免有些遷怒於衛衡,手上的一根鞭子便朝著衛衡甩來,“啪——”的一聲,衛衡麵上便多了一條血痕。
隻是衛衡麵色不變,看都沒看夏總督一眼,隻是把目光轉向他身後的年輕將士:“賢侄,對不住,我沒能攔下令妹。”
年輕將士眸色一深,將麵上的遮擋物除去,露出那張俊秀的臉,赫然便是失蹤已久的沐遠清!隻見沐遠清朝著衛衡一點頭,雖然麵上有些著急卻還是鎮定:“沒事,我總能救下她的。”說著摸了摸腰間的青色笛子,隻要沐遠晴還活著,他總能找到她的——她是他世間唯一的親人了,定不會讓她再度流離失所!
“他們去哪裏了?”夏總督才不管衛衡是不是要和沐遠清敘舊呢,他關心的隻是自己的政績,眼見著出師不利,心情自然不暢:“說!是不是你將他們私藏起來了!”
衛衡摸了摸臉上的血痕:“草民可沒有那個本事,總督言重了。”
“你沒有?”夏總督眯起眼睛:“你毫發無損地站在這而,你敢說你不是和賊人勾結然後通風報信放走了他們?”
“來人啊,將這人綁著押回總督府大牢關著,待我們清查了此處之後再嚴加審問!”夏總督可不願讓自己空手而回的。
“不可!”開口的卻是沐遠清,他轉向夏總督:“你可知他是誰?”
“我管他是誰!”夏總督麵露不悅:“我說他是亂臣賊子他便是亂臣賊子,憑他在此地出現還能誣陷了他不成!”
“若不是他——”沐遠清原本想說若不是衛衡和沐之善興許夏總督還不能坐在這總督的位子上呢,可是卻被衛衡打斷了。
衛衡搖搖頭:“賢侄休提當年事,既然總督要我去一趟,我便去去吧。”
他雙手負在身後,朝著要過來綁住自己的人輕笑:“不勞你們動手了,我自會去的。”
說著便徑自往前走,走到屋外看了看天色,又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屋宇,輕輕一歎:“想當年我便是在鳳凰城負了她,若是他日死在了鳳凰城,也算還了債了。”
沐遠清張口想說什麼,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聽得身邊的夏總督喊道:“給我搜,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將那群亂臣賊子給我搜出來!”
說著他又看了沐遠清一眼:“我說沐參軍別以為你就能置身事外,若是我查出你和那人有所勾結,就算你是宣王爺派來的人,我也不會留情的。”
沐遠清麵色一滯,微微低下了頭:“夏總督訓斥得是。”說著低著的臉上卻是揚起一抹不屑的笑意——這夏總督,太拿自己當回事了,總有一天,會栽的。
但是他不會就這麼把自己的不屑做得太明顯,所以抬起頭的時候麵上又多了一絲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