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後來,我和阿瑪額娘去了杭州。原因是康熙突然說董鄂齊世該頤養天年去了。我不知道,他這麼說是不是和我不辭而別有關,好在阿瑪和額娘根本不在乎這些,反而是把精力放在了我這個失而複得的女兒身上。於是乎,三口之家反而屁顛屁顛的往杭州遊江南去了。
我在杭州一共呆了八年,那個時候,我有時一個人吃飯旅行,到處走走停停,也一個人看書寫信,自己對話談心。所有這一切就是想看清自己的心,看看自己遠離他的時候,是否會產生一絲絲的牽掛。
我記起林徽因曾經說過:“真正的平靜,不是避開車馬喧囂,而是在心中修籬種菊。”我在杭州的那幾年,確實心境平複了不少。可是我終是沒有做到一個人的細水長流,隻是在那裏,看到有什麼好玩的,不管多貴,直接買下,寄給京城的鼎鼎。想著他此刻該換衣服了,想著他此刻該進學堂了,想著此刻他會念論語了,想到他身後還站著另一個高大的他……
漸漸的鼎鼎也學會寫信了,常常在信裏問我:“姨,你什麼時候來京城?”我總是會懷揣著信紙貼在胸口,朝著北方默言:不是我不想回,是我不敢回。
於是一條條消息,再從京城傳來。
康熙五十三年,斃鷹事件讓八爺一蹶不振。我不知道他在遭遇如此重創後,會不會還是灑脫的念一句:望塵莫及。一如當年他和我說的一樣。
康熙五十四年,十四側福晉牡丹病逝。原因不是因為小產,而是吞金。也許,她對自己的生活已經絕望到頭了。十四爺因此悲慟難當,主動要求康熙交付操練軍隊之責,用肉體上的煎熬代替感情上的折磨。
康熙五十五年,阿然由德妃娘娘做主,填了四爺的房。理由是四爺子嗣單薄,而受寵的年側福晉屢屢滑胎,真是應了我:生一個,死一個,養一對,亡一雙的形容。
康熙五十六年,陳珍兒病重,由於陳氏成年男子均已亡故,故世態炎涼,連她奄奄一息之時都沒人看望。所幸最後她挺了過來,原地滿血複活。據說是四嫡福晉暗地裏塞了不少銀票給十三府邸管事。想到這裏我不禁無語,堂堂一個十三側福晉,在府裏竟然還要看管事的臉色行事,實在鬧心。
康熙五十七年,西藏混亂,十四爺被委任大將軍王,派駐青海,討伐策妄阿喇布坦。當然當時年輕的阿羅約王子,現在梟霸一方的策妄阿喇布坦與清廷抗衡時找的理由依然是奪妻之恨。這一點讓本已被時間柔軟了心的康熙,不得不仍舊軟禁十三爺,奪了陳珍兒的希望。
接近康熙六十年春節的時候,康熙一道聖旨又把董鄂齊世召回了京城,元宵後,董鄂齊世同樣一封家書催我和額娘盡快返京。
在我剛到京城的第一個晚上時,第三份催命符降臨到了我頭上。黃底黑字的聖旨,九嫡福晉的頭銜如大山般向我壓來。
“兒啊,如果你不願意,額娘就和你阿瑪說。”燭光下,相處了八年的額娘握著我的手說道。
我吸了口氣,努力朝她笑笑,心裏明白,就算是和阿瑪說了,他又能如何?
“你的性子和小時候比,完完全全的不一樣了。”額娘有些心疼的替我解開了長發,用木梳子從上而下的整理。
“額娘總覺得你好像換了個人似的。”她繼續嘮叨,“小時候的你,在家反而不愛說話,跑到外麵卻嘰嘰喳喳。可自打你回來,情形倒是反了過來。在外麵一聲不吭,回家裏卻是有說有笑。”
“額娘,我要是出去還是一瘋婆子樣,豈不是丟了阿瑪的名聲?”我在銅鏡裏觀察她那帶著皺紋的肌膚,故意逗她說。
“當時我真沒想到,你會突然回府。要知道九阿哥之前是死也不肯放你回來的。”
這下我沉默了,要知道這些年,九爺的消息在我這裏算是絕了跡。連鼎鼎的信裏也隻字未提。
額娘知道我的反應,輕輕將梳子放在桌上,淡淡的說:“額娘和阿瑪就你這麼一個女兒,如果你真定了主意,我們一定支持你到底,你不用顧忌太多。”
她這麼一說,我心裏反而更難受,鼻子酸酸的,唯恐開口,聲音抖得不行。
“睡吧,明日你阿瑪就回來看我們。最近仗打得厲害,不知道他這把老骨頭吃不吃得消。”
“額娘。”在沉默了幾分鍾後,我躺在床上,對著替我捏好被子的額娘講,“我想明日去趟十三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