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他的噩夢(2 / 3)

有了這句話做鋪墊,我在蕭紀“哢嚓”一聲將我的腳踝正回原位時真正暈了過去,真是一點也不稀奇。

黑暗降臨前,我眼前最後一個畫麵的中間是陰陰惻惻的蕭紀、遠方背景處是喜難自勝的顧惜、而在一個不怎麼起眼的角落裏,則是一道侵襲了我夢境整整一年的寂然側影。

***

我是被誰說話的聲音吵醒的。這聲音既熟悉又陌生,而且還充斥著莫名的驚慌和恐懼,讓我很是不安。

我掙紮著睜開眼。可是四周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見。下意識地動了一下,結果渾身上下所有的零件似乎都在跟我過不去。唯一聊以安慰的是,這床鋪實在舒服得讓人想哭。等等。舒服的床鋪?我這是在哪兒?

我猛地坐起身,一陣頭暈目眩中的第一個的反應是,這是我家老頭的地盤。

“走!”

不遠處驀地傳來一個冷厲卻又有些失措的聲音,將我嚇得一個哆嗦。老天,誰在說話?是哪位勇氣可嘉的男性,竟敢闖我老頭家的閻王殿?

“夏鏡……夏鏡!”

還是在叫我?心驚膽戰中,一聲尖叫沒來得及破口而出,第二個第三個和第四個反應終於及時向我襲來。

這裏不是我家老頭家,而是蕭紀家。

確實有人在叫我,但他也不算是在與我說話,因為他說的是夢話。

說話的蕭律。可蕭律什麼時候冷厲又無措過?他又是幾時開始說夢話的?

我胡亂摸了好一會而,終於扭開了床頭的夜燈。蕭律斜倚在窗邊一組轉角沙發裏。他的身材十分修長,而那沙發卻略顯秀氣,看著便知他倚得定然不怎麼舒服。

他右手手肘撐在沙發扶手上,卷曲的手指則抵著額角。這姿態若放在米開朗基羅手下,大約會是一副令人十分垂涎的模樣。

可是,眼前的人卻將好看的眉眼皺得極緊,空著的另一隻手用力攥成拳狀置於胸口,似乎死死捉著些什麼、又似乎在竭力抵擋著什麼。

我從未見過他這樣,一時心下隻剩震驚。在我的記憶中,他連睡相都是清清靜靜的,從不向我那樣胡亂折騰。

我與莫非曾將蕭律授課時的模樣用手機拍攝下來,私下細細研習過。我記得莫非當時對著那張照片咂了咂嘴,說:鏡子,你說這人上輩子是不是修仙的?不然怎麼生得出一副如此遺世獨立的風骨?你確定他對男人女人任何人類感興趣麼?你確定他不會講著講著宇宙的奧秘,突然就羽化而登仙了麼?

我比莫非厚道不少,可除了“清冷”二字以外,我也不知道還能用什麼詞彙來形容蕭律。這兩個字雖沒法表現他張那讓人無限感慨的皮相,但確實反映了他最為顯著的特點。

他對任何事都不會有太大的反應,就像不屑這凡俗紅塵,就像看慣了世態炎涼。很多時候我都覺得,他雖是搞物理的,研究的就是宇宙地球,可是他與這宇宙地球又著實沒有多少關係。

可現下,他卻是慌亂又茫然的模樣。他這是怎麼了?

掙紮了半晌,我還是決定過去看看。一步一步蹭著摸到沙發跟前,我竟在蕭律的額頭上看到一層薄汗。他的狀況不正常,很不正常。

他這個人冷清,連體質都很冷清,即便夏天也是很少出汗的,一般到了現在這個地步,若非是天氣太過極端,便是有了什麼病痛。

心下一亂,在大腦反應過來以前,我已伸出手去,在他額頭上抹了一把。

他動了動,卻沒有轉醒。我翻過掌心,裏麵居然全是涔涔的冷汗。或許是他身上這件襯衫太厚了?我決定動手幫他降一降溫。

蕭律穿衣服一向保守得要命,襯衫必須一路嚴嚴實實扣到脖子根,且扣子稍微鬆一點的都絕不會選,嚴謹得足以送回十八世紀的歐洲做紳士的禮儀標杆。

他這怪癖讓我眼下的工作變得十分困難。我拖著一副傷病之軀,低頭彎腰,與吝嗇的扣眼做著艱苦卓絕的鬥爭。

隻鬥爭開第一顆紐扣時,他便動了一下。有了方才的經驗,我不以為意,又去扯下麵的一顆。可剛見曙光,我便被一股大力驟然掀了起來。

“做什麼。”我甚至沒看清我們是怎麼突然直立起來的,我隻聽見他對著我厲聲道,“你們又要做什麼。”

我瞪大眼睛。這是那個清冷卻溫和的蕭律嗎?他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他深黑的眼睛裏厲色灼灼,卻沒有焦點。他明明是對著我的,卻如同根本沒有看到我,隻是疾聲道:“你們也該有個限度。”

我右手手腕被他捏著,高高舉過頭頂。他實在比我高了太多,所以這一舉幾乎將我從地上拎了起來。我踮著腳在地上不住打旋,毫無章法地掙紮道:“蕭律,你怎麼了?你放開我。”

“是你要放過我。”他提著我,一步一步向前逼近。我的小腿已經抵在床沿,退無可退,可他還在逼近。他彎著腰,迫使我向後躬下身去,本應清淡的眸光黯至冰點,“事到如今,你們究竟還想怎樣?”

他在說什麼?事到如今?你們?我戰戰兢兢地莫名其妙了好一會兒,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他不是在對著我說話。他還並沒有真正醒過來。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