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他的歸來(3 / 3)

蕭紀閉著眼點點頭,然後無奈地轉向他的克星:“顧惜……”

剛說了這兩個字,桌下突然傳來“咚”的一聲巨響。幾乎與此同時,顧惜大聲“哎呦”了一下,隨即轟然趴倒在桌麵上,彎著腰不住哀鳴。

我咬唇冷眼瞧著,隻覺得無力吐槽。而蕭紀當然不比我淡定,他連忙俯身過去,半跪在顧惜身邊將她圈在懷裏,急急問道:“顧惜,你怎麼了?”

顧惜垂首連連搖頭,一副有苦說不出的模樣。

我屏住笑,閑閑道:“大約也不大嚴重。隻是方才姐姐看哥哥要替我解圍,便想在桌子下麵踢哥哥一腳,沒成想踢歪了,踢在了桌子腿上。姐姐,你就是想讓哥哥拒絕我,也不用使這樣大的力嘛。你看,這傷到了自己,還惹哥哥心疼,可要如何是好。”

話音未落,蕭紀已經取下顧惜的鞋子,拉過她的腳輕輕揉了起來:“還疼不疼?”

“疼!”顧惜昂首大呼,“疼死了!都怪你!”

蕭紀明顯噎了一下。他抿唇抬頭,麵無表情地望了望她,卻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顧惜,明明是你要踢我。自己踢錯了,怎麼還反過來賴在我的頭上?”

顧惜半倒在蕭紀身上對他又抓又撓:“當然要賴在你的頭上!誰讓我平時踢你的時候你都不給一點反應,叫我根本不知道你到底感覺到了沒!就是怕你感覺不到,我剛剛才故意使了特別大的力,所以才會尤其的疼!你自己說,是不是賴你?怎麼能不賴你?就是賴你!”

蕭紀盯著她張了張口,卻半天沒有說出話。又過了一會兒,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歎道:“顧惜,我雖不比你怕痛,卻也還沒有到神經壞死的地步。”

我隔著餐桌去瞧那邊的兩個人,突然感到十分的豔羨,十二分的孤獨。他們這樣真好。那種好,我曾以為自己也已擁有。然而時移世易,驀然回首我終於發現,它從來都是我一生無法企及的好。

直至最後,我還是沒能躲過顧惜一早設計好的圈套。因為,小蹦在我得以起身離開之前,便軟塌塌地死死黏在了我的身上,說什麼也不再下來。

甚至連我稍稍挪一挪手臂,她都會醞釀出一派風雨欲來的勢頭。而在妻子女兒的夾攻下,蕭紀先生向來引以為傲的公正與原則,也隻能沒什麼懸念地全線潰敗。

我其實有些同情他。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蕭紀先生每天都要麵對三個女人,今日還中獎變成了四個,招架不住實屬情有可原。所以,我決定不再為難他。

好容易將小蹦哄得睡下。我打了個哈欠,深感自己意誌正在兵敗如山倒。我很想就地倒下,可我真怕顧惜還設了別的陰招在前方等我。

截止目前,今天尚未起什麼大的波瀾,但越這樣就越可疑。顧惜折騰了這大半天,怎麼可能就這麼平平靜靜、安安穩穩地收場?所以,思來想去,我還是盡早遁了的好。

這樣想著,我勉力拖起沉重的腳步,向通往樓下一層客廳的旋轉樓梯那裏挪了過去。孩子們都已睡下,顧惜和蕭紀也不知去了哪裏。偌大的別墅靜悄悄的,在午後毛茸茸的金色日光下,漾著一股別樣溫馨慵懶的暖意。這讓我渾身的倦意瞬間更勝了幾分。

蕭紀家這轉梯很是有點意思。明明就在客廳上方,但直到拐最後一個彎之前,通向客廳視野都被完全擋住。站在這裏,對客廳中發生的一切都隻能聞其聲、不得見其人。

馬上就是那最後一個轉彎,剛抬起右腿,我便聽見蕭紀低沉的聲音浸著無奈,從不遠處的樓下悠悠傳來:“我該想到的,顧惜一早便爬起來去找鏡子,然後又軟磨硬泡了大半日不許她離開,定是打了什麼不同尋常的主意。可我著實沒有料到,她竟然背著我,直接將你誆了過來。”

我懸在半空的右腳就這樣僵在了那裏。蕭紀在對誰說話?他這是什麼意思?

樓下很是寂靜了片刻,有什麼答案呼之欲出。我的腦海與胸膛也都隨著這寂靜,變成一片烏雲壓境下空曠無垠的荒茫草場,隻有千頃蕭瑟與萬丈蒼穹遙遙相望,默然無聲。

然後,我聽見了他的聲音。與記憶中的一模一樣,是那樣的淡漠、清冷而溫和:“哥哥,不要這樣講。姐姐她這樣做,也是好意。”

我想把邁到一半的右腳收回來,可是此刻,我就連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都做不來,隻能眼瞧著它不上不下地卡在半空,呆滯而又滑稽。

隻聽那聲音繼續道:“隻是,夏鏡不會想要見我。”他說得那樣平和,平和得沒有一絲波瀾,像是由某種令人驚悸的力量全力壓製而成,反而顯得有些刻意。

“她應該馬上就會下來。”蕭紀沉吟了一下,“如果不想見麵的話,你便先去後麵坐坐。隻是……畢竟已經將近一年,你有沒有什麼打算?且這一年,你們同在一座城市,當真一麵也沒有見過?”

“也不能完全這樣講,”那聲音靜靜道,“不過,她確是一次也沒有見到過我。”

我狠狠晃了一下,隻靠右手拚命握住欄杆扶手才沒有一頭跌倒。一時間,世間似乎隻剩下一片茫然無措的純白顏色,沒有聲息,也不具有任何意義。

他剛剛說什麼?我不明白。

樓下又是一陣沉默。片刻後,蕭紀的聲音再次響起:“你們兩個的事,自然要你們自己拿主意。但有一樣,我必須要告訴你。”他頓了頓,聲音驀地更沉了些,“我也是方才剛剛得到的消息。小律,陸澤回來了,明日就到上海。”

什麼?我茫然地在原地定了一會兒,思忖這句話的含義。什麼?!

指尖瞬間脫力。本能霍然將我揪住,驅使我立即趕上前去,向蕭紀問個究竟。結果慌亂間,我竟不知該先挪動哪一隻腳。左左右右搖擺了幾下,我不耐地向前一掙,結果雙腿竟同時動了起來。

然後,我眼睜睜看著自己大頭朝下,沿著樓梯一路滾落。一級級嶙峋的台階在我眼前驟然放大,我甚至可以聽到自己骨頭硌在樓梯棱角上,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音。

可我竟然忘記了所有可能的動作,隻任自己跌跌撞撞地滑落,直跌至客廳低調卻又奢華的長毛地毯上才堪堪停下。

這次鬧出的動靜頗有些驚天動地。我一動不動地俯在那裏,渾身上下的神經仿佛都在尖叫。可我並未理會它們,我隻是突然覺得非常諷刺。

最近這兩年,似乎在每個夏天的開頭,我都一定要好好跌上一跤,而且還是當著同一個人的麵、毫無形象地跌上一跤。

隻是,上一回他穩穩墊在了我的下麵,而這一次,他遠遠瞧著,再不會與我產生多少幹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