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天璣做了糖醋魚,瞞著千歲憂和旺財,偷偷端來了我房中。這丫頭門也不敲就闖進來,越發膽大妄為。這幾日我都不想見她,她也知理虧,躲了我幾日,今日大概是忍不住了,或者是,覺得我該消氣了?
我原想打坐不理她,可看到桌上菜肴,又鬼使神差挪到桌邊,不理她應該也不妨礙我嚐嚐魚,這樣想著,我就提起了筷子。
“師父小心有魚刺!”她一把搶過我手裏筷子,夾了塊魚肉到碟中,自顧自地剔魚刺,清秀的側臉耐心而鄭重,仿佛在做一件天大的事。而那初露端倪的容色似如拜月教主所言,燈下暗影叢生,壓不住她臉上神光,眉間穠妍。
我撇開頭,揉揉眼,居然能想到拜月教主那禍害的預言,真是感覺最近不太好。
“好了,師父可以嚐了,這是徒兒下廚試了好幾日浪費了好些魚才最終做好的一條幸存者,能給師父吃到,它真是三生有幸呢。”她將筷子還給我,羞澀地解釋著自己的廚藝。
我吃了一口,細小的刺也被剔除幹淨,確實不用擔心會被魚刺卡到。見我吃了半晌無評價,她瞅著我小心翼翼地問:“師父,味道怎樣?”
我猶豫而遲疑,唔了聲:“酸甜可口。”
“酸甜?”她狐疑地望著我。
難道不是糖醋魚嗎?猜錯了?我再唔一聲:“酸辣可口。”
“酸辣?”她震驚了。
“總之很可口,你怎麼那麼多話?”我表達了不滿,猜味道什麼的,如今對我真的是一件很難的事好麼。
轉了筷子,繼續去戳魚肉,忽然糖醋魚被她挪開,這是不給我吃了?我抬頭無辜地望她,不就是說錯了味道麼。這一看,我就心感不妙,她麵上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臉沉得可怕。
我愣住了,小心問:“是為師吃魚的方式不太對?”
她麵上籠罩了一層隱約的絕望,低下頭去,繼續給我剔魚刺。她不言不語,我找話她也不接。老夫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忐忑的一頓糖醋魚。
第二日,唐掌門的一個隨身弟子來給我送紅帖,我收了這不知名的帖子,放到桌上也沒心思看,故意留她喝茶,小弟子受寵若驚。我進屋端了一副碗碟,讓她嚐嚐碟中的菜肴。她愈發受寵若驚百般推辭。
我撐額:“不要緊,你就嚐嚐,告訴我是什麼味道。”
在我誠摯的言辭中,她才終於戰戰兢兢地嚐了,驚奇地品評道:“這魚怎麼什麼味道都沒有?”
我木在椅子上,回不過神。
珞珈山送信小弟子莫名其妙望了望我,不敢多言,交代了一些話就告辭了。
我渾渾噩噩也沒聽清,說得好像是庚帖合婚男大當嫁什麼的。反正跟我沒關係,懶得去想話中奧義了。最近事情想得多,太累,迷迷糊糊我就靠著椅子睡過去了。
直到“砰”的一聲響,桌上茶杯落地遭殃,將我驚醒。睜眼一看,天璣正站在桌邊,手裏捧著一張帖子看,眉頭蹙了個千千結,鼻翼翕動,嘴角扁了一扁,是個要哭的架勢。
“唔?怎麼回事?”我迷糊道。
她合上帖子,眼眸黯淡無光,慢慢坐到椅中,直視我:“師父覺得唐掌門怎麼樣?”
“很好呀,待我們都很周到體貼。”我據實道。
“哦。”她轉過臉,眼睫低垂,輕顫,“那師父喜歡她……”
“嗯。”要是唐掌門討厭的話,我當然不會跟她到珞珈山。
“那師父想跟她在一起?”她話音一顛三顫。
我莫名其妙:“跟她在一起做什麼?”
“成親啊!”小徒弟霍然吐出一口氣。
“啊?”我震驚非常。
聽我語氣不對,她這才轉回臉:“師父不知道?”說著,把帖子遞送我手裏。
我趕緊打開看,上麵寫著唐掌門的生辰八字,庚帖合婚?我尚在震驚難言,小徒弟已逼問:“師父是把自己的八字輕易給了人家?”
我覺得很棘手:“這可如何是好,我可不能拖累人家。”
“哦?如果不是拖累,師父就肯嫁?”天璣的嗓音莫名有些詭異。
我假想了一下,還是不能。
“師父你居然還真的在考慮?!”
我橫她一眼:“為師是男人,為什麼不可以考慮一下下,男大當嫁,不對,男大當婚。不過,為師這身子骨,還是算了吧,可怎麼拒絕呢?”
“不用拒絕了吧,反正那唐掌門對師父有意,絕不會嫌棄師父柔弱的身子骨,病嬌什麼的,隻怕還會覺得別有風致呢!”小徒弟語調裏好似暗含殺機,讓人鬧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