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詩涵假寐,三個時辰後,院中寂靜無聲,唯有冷風呼呼,華詩涵偷眼向房中一張,見楊弘豔做大周天搬運,正在療傷,暗中一推林輕寒,將嘴附在他耳邊低聲細語。
林輕寒被推醒,忽覺左耳邊熱氣拂過,隻聽有個細聲道:“你在我腦門上拍一掌,結果了我。”
林輕寒一怔,華詩涵又道:“我現在身上沒有半點力道,你武功不錯,一掌拍在我腦門上,腦漿迸裂,楊弘豔本事再大十倍,也救活我不得。”
林輕寒點了點頭,正要揮掌拍出,忽然想到上官泓,他就是因為看不過眼,想要一劍刺死劉氏,讓她免受折磨,他因此得罪了楊弘豔,惹下殺身之禍,心想:“我殺了華姑娘,楊弘豔勢必大怒,不僅會殺我,還會殺了江如煙,救半個人,害兩個半,這可不妥。”他雖想助華詩涵解脫,卻猶豫不敢動手。
華詩涵望了一眼房中,又低聲道:“你快快動手,不要考慮了,遲則生變。”
林輕寒仍是難決,這時右耳邊,江如煙細聲道:“你又想多管閑事?”
林輕寒默然不語,他何嚐不想置身事外,但眼睜睜看著楊弘豔逞凶作惡,自己硬要不理,扭頭離去,總是難以心安,何況若是能一走了之也就罷了,偏偏被困在這小院內,麵對慘劇,連回避一下也做不到。
林輕寒如處火上煎熬,江如煙隻要事不關己,都能淡然視之,就當是一出戲,說道:“你可以救天下任何一個人,唯獨她,你救不得。”她這一句話聲音甚大,登時驚動了楊弘豔。
林輕寒指著江如煙道:“你……”他想江如煙也是好意,與其等一旦救人事敗,得罪楊弘豔,難以收場,不如現在就挑破他的盤算。
林輕寒明白她的心意,也就不出語責備。
江如煙道:“你父親是怎麼過世的?”
林輕寒道:“你提這個幹什麼?”
江如煙道:“風寒鬱積能要得了人的性命嗎?”
林輕寒心中一顫,道:“什麼?”
江如煙指著華詩涵,道:“你問她吧,你父親的死因,她最清楚。”
林輕寒轉過頭,望著華詩涵,臉上露出疑問之色,囁嚅道:“華姑娘……她說……她說的是不是……”
華詩涵道:“她說的是真的。”
林輕寒不敢相信,怒道:“為什麼?先父什麼地方得罪了華家,你們竟然下這等毒手?”
華詩涵道:“殺了就是殺了,問清楚了有用嗎?你過來一劍將我刺死,替令尊報仇吧。”她說這句話倒是真心的,與其被楊弘豔折磨得生不如死,不如死在林輕寒劍下,倒也幹脆爽快。
楊弘豔出房中走出,道:“華家的人,勢利狠毒,想便宜死也沒那麼容易。林輕寒,你現在還要幫這丫頭嗎?”
林輕寒冷冷道:“你是你,我是我,不要扯到一起。”
楊弘豔見他對她總是輕視鄙薄,當下拂塵一起,往他頭頂刷落,每根絲條發出豔豔毫光,整個拂塵如同裹在一片紅光中一般。
江如煙大驚,伸手一揮,一層清光擋在林輕寒頭頂,楊弘豔拂塵落下,紅光與清光一接,登時被彈開,但清光受壓力太大,隨之崩潰,林輕寒向後身子一飄,倒退躍出三丈。
他又修煉了二十二天,已經能施展靈光護身術和禦風術,隻是他法力還是太淺,就比如靈光護身術,勉強能夠釋放出護身靈光,但他兩三秒內法力就耗盡了,護身靈光也隨即崩潰。他此時向後身子一飄,仍是以前學過的輕功,危機關頭,自然撿熟悉的逃生法門使用。
楊弘豔咦的一聲,她針對林輕寒一拂,這一拂固然尋常,蘊含法力也不多,但也不是一個築基修士能夠接得下的,心中驚奇,問江如煙道:“你學得的是哪一門的功法,剛才那一手好奇怪啊。”
江如煙笑道:“你猜猜看。”她的法術出自《玉清紫府仙訣》,玄妙難言,她曾數次到林家打聽林輕寒有沒有從雲山派歸來,出入林家如同無人之境,尋常人固然不能發覺,有一次,正好撞上華流風暗算正處病中的林太守,江如煙一來自認不是華流風的對手,二來她也解不了七煞戾氣,也就隻作沒看見。華流風雖然早已結成元嬰,修為高出千倍萬倍,卻也沒發現她在旁窺視。
楊弘豔道:“你以為會兩手精奇的法術就能翻天嗎,哼,螢燭之光,不自量力。”
林輕寒見她肩頭微動,不等她舉起拂塵,手中火雲劍已經刺出。
他剛才逃過楊弘豔一拂,忙搶到房中,從衣櫃中取出火雲劍,楊弘豔雖然見到了,但她正驚奇江如煙的法術,也不屑理會他,任他進房,林輕寒心想沈長鬆尚未築基,他的靈光護身術已是難破,楊弘豔結成元嬰,她的護身法術更是堅韌千倍萬倍了,火雲劍能不能攻破,他沒什麼把握,可是他除了火雲劍能夠僥幸一試外,其他的手段更不用提了。
楊弘豔驚道:“龍元劍怎麼還在你手中,那個姓黃的沒收去麼?”說話間,拂塵絲已經卷住了劍刃,林輕寒但覺手臂一震,五指拿捏不住,火雲劍已被拂塵收去。
楊弘豔左手伸出,五指剛握住劍柄,忽然劍上一團焰色光華猛然爆發,將楊弘豔左手五指震開,火雲劍化作一條火龍,衝上半空,然後墜落,劍尖插在林輕寒麵前地上。
林輕寒想起了那日劍刺沈長鬆,始終不能攻破對方的靈光護身術,後來情急,無意中將法力注入劍中,這才使火雲劍破敵建功,腦中靈光一閃,忙抓起火雲劍,運起自己淺薄的法力,注入寶劍,登時劍身顫動,發出一聲聲輕吟,似龍非龍,整個寶劍都閃出一層焰光,光華擴展,很快連林輕寒也沐浴在焰光之中,焰光凝成一道光束,直衝蒼穹。
楊弘豔見博最廣,又驚道:“龍元劍認主!”就在這時龍元劍化為一道流光,射入林輕寒的眉間,消失不見,接著種種異相,登時消失。
江如煙道:“你沒事吧?”
林輕寒搖頭道:“我沒事。”
就在這時,一東一西各自飛來一道遁光,楊弘豔正想逃走,忽然想起什麼,拂塵一揮,卷住華詩涵的纖腰,將她拉到身邊。
華詩涵卻大喜,望著兩道遁光,大喜,叫道:“爹爹,師父。”她的法力已經被封印,這一聲叫喊與尋常女子無異。
華流風搜索楊弘豔,正無線索,見到這邊異相衝天,就過來看看,他並不知道楊弘豔在此處,但楊弘豔隻要遁術衝空,百裏之內,就逃不過華流風的神識,楊弘豔也知道,她索性就不逃,況且有傷在身,逃也逃不遠,就將華詩涵拿做人質。
東邊遁光化作華流風,西邊遁光化作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女子,手中拿著一把玉尺,一身宮衣,秀眉鳳目,容顏端莊,甚是美貌。
華流風看了一眼女兒,又看了一眼楊弘豔,道:“放了我女兒,今天讓你走路。”
楊弘豔尚未接口,華詩涵急道:“爹爹,不要管我,殺了她。”
華流風搖了搖頭,華詩涵道:“爹,你不給娘報仇了麼?”
那宮衣女子道:“涵兒,聽你爹爹發落,你不要說話。”
華詩涵可以不聽父親的話,卻不能不聽師父的話,道:“是,師父。”
華流風道:“楊弘豔,你有什麼手段,盡管衝著我來,念在昔日的情分上,最多一筆勾銷,我也不怎麼怪你,可是你毒害我妻子,現在又要謀害小女,就算往日你對我天大的恩情,我也非跟你算賬不可。”
楊弘豔冷笑一聲,將拂塵一揮,送出華詩涵,那宮衣女子將玉尺交到左手,右手中指點出,一縷紫光注入華詩涵身子,她的體表忽然湧現一團紅光,紅光堅持了一下就崩潰四散,華詩涵身子登時暢然,封印一解,她的法力又運轉自如,楊弘豔架起遁術,衝天而去。
那宮衣女子道:“楊弘豔不除,防不勝防。”
華流風道:“當年她對我有救命之恩,今日放過她,還了昔年之情,至於妻仇,我三年後再尋她。若是剛才我們跟她全力相拚,固然能殺了她,但會將北山鎮打成廢墟,鎮上數百人無辜喪命,而且楊弘豔性子剛烈,說不定會自爆元嬰,那時禍及龍淵城,方圓百裏之內,都是一場浩劫。”
那宮衣女子點了點頭,華詩涵也恍然,難怪楊弘豔有恃無恐,華流風道:“我們走吧。”
林輕寒道:“慢著!”
華流風道:“世兄有什麼話要說?”
林輕寒冷冷道:“你們華家害死先父,我們兩家還有世交嗎?”
華流風道:“你怎麼知道?”轉頭問女兒,道:“是你說的?”
華詩涵點了點頭,華流風道:“你父親是我害死的,他得期間風寒,我在他體內注入一道七煞戾氣,能夠引發人神智糊塗,自然死亡。”
林輕寒冷冷道:“好得很!”他從懷中取出一本書,扔了過去。
華流風接過一看,笑道:“《浩然正氣訣》。”他將書扔還過來,林輕寒卻不接,任書掉到地上。
華流風道:“我的一個內侄殺傷人命,被害人家屬告到令尊跟前,我向令尊三次求情,令尊執意要求殺人償命,任我哀求,他總是不肯通融,不過我也不推卸罪責,你要報仇,盡管來找我吧。”
林輕寒鐵青著臉,華流風撿起《浩然正氣訣》,遞給他,道:“你要報仇,必須先學好本領,否則報仇隻是自取其辱,大丈夫能屈能伸,這本書你還是收下,好好學吧。”
林輕寒哼了一聲,華詩涵道:“家父害了令尊,很是抱歉,過兩天,你卻護送家母回來,你於我家有恩,可是我家卻先害了令尊,家父也是慚愧極了,家母得知,讓我送來《浩然正氣訣》,不敢求得你的原諒,隻盼稍稍補過,這本書你就收下吧。”
林輕寒接過書,雙手一搓,書本登時被壓的粉碎,他將手一揚,碎紙四散飄揚,他絕不會再煉浩然正氣訣了。
華流風道:“好高傲的性子,不知是該讚你,還是該貶你,且看你日後成就如何,再下結論……”他說到這兒,忽然眉頭一揚,對著空中叫道:“是劍湖宮的歐陽道兄到了麼?”
半空中一個人哈哈一笑,道:“華道兄神識強勁如斯,小弟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