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的上海春意正濃。曉明的錄取通知書在一個星期天的上午飄然而至。
“徐曉明同學,你已被錄取為我校計算機係(研究方向:計算科學與應用)1995級碩士研究生……”
曉明和我爭搶著把錄取通知書看了一遍又一遍,我們大聲歡呼、熱烈擁抱,盡情地揮灑著青春的熱情,享受這苦苦期盼而至的喜訊所帶來的歡欣。
等兩人平靜下來,曉明想到應該讓母親也盡快分享自己成功的喜悅,就要我和他一起回家。
我笑著對他說:“又不是我考上,還是你自己去吧。等會兒我收拾收拾,晚上就在家裏慶賀,讓你媽也來啊。”
曉明似乎覺得這個主意很好,開心地親了我一口,拿上錄取通知書匆匆地走了。
他前腳出門,我立馬給徐伯母打電話。
“伯母,我是小金。曉明正在回家的路上,他有好消息要告訴您。”我說話的時候盡量讓語氣顯得平靜。
“啊,是小金啊!好消息?是不是曉明考上了?”徐伯母的聲音一下子高了八度。
“是啊。他本來想給您一個驚喜的。”尋思著徐伯母現在就知道喜訊了,曉明回家不就發現我和他母親的聯係了嗎?但話已說出口,我隻好解釋道。
“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小家夥總算出息了!”徐伯母激動得一句話連聲說了好幾遍。
“伯母,”我打斷徐伯母,但自己卻不知道該怎麼講下去。
“小金啊,真要謝謝你,曉明考上研究生多虧你了……”徐伯母並沒有聽出我情緒的變化,繼續照著自己的思路說下去,語氣中充滿了真誠的謝意,而此刻我的眼淚已經在眼眶裏打轉了。
深深吸一口氣,我努力調整一下情緒後說道:“伯母,我就要走了。以後,您和曉明多保重。”
電話那頭是短暫的沉默,然後,徐伯母的聲音再次傳來:“好孩子,真不舍得你走啊。你門兩個那麼好,那份情誼真讓人看了眼饞。隻是……”
“伯母別說了,謝謝您。”我多麼希望徐伯母的話能去掉那個表示轉折的“隻是”,當然這隻是自己一瞬間一廂情願的想法。
“你這是去新加坡嗎?啥時候走?”徐伯母沒有“隻是”下去,話題轉到了我的去處。
我隻好硬著頭皮說道:“快了,還沒最後定。伯母放心吧,就是不去新加坡,我也一定離開上海。”
聽我這麼講,徐伯母好一陣子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才又說道:“小金,你……你要是去新加坡,伯母當然讚成了;但光是為我家曉明就離開上海,那怎麼成呢?你……你……好孩子,那樣的話,伯母會覺得一輩子欠你情的!……”
說著說著,徐伯母哽咽起來,我聽得出是發自真心的負疚和無奈。
我心裏很落寞。徐伯母不想欠我的情,我又何嚐願意永遠欠著把自己最愛的人一手拉扯大的徐伯母的情呢?我不願因為自己的緣故而造成老人永久的缺憾。
“伯母,我剛才意思是萬一。沒事的,您放心吧。”說完我就掛了電話。
默默擦幹眼淚,我開始打掃房間。疊被子、擦窗戶、掃地、拖地板、洗馬桶、除油垢,2個小時後,原本淩亂不堪的小小巢穴已麵貌一新。
我又去附近菜場買些蔬菜,到熟食店買些鹵味,還上超市買了一瓶長城幹白葡萄酒,大包小包拎回住所;洗菜、炒菜、消毒碗筷,一直忙到5點多鍾,不算豐盛的家常便宴終於擺上了桌子。
6點已過,曉明和徐伯母還沒來,打電話過去沒人接聽。心想她們母子正在路上,我就打開電視,邊看邊等。
7點的新聞聯播開始了,他們還沒有到。我又打電話,還是無人接聽。
覺得有點不對頭,我忙在桌上留了條子讓曉明看到後馬上打我手機,就匆匆出門了。
曉明家一片漆黑,顯然屋裏沒人。敲開隔壁鄰居的門,一名老先生出來告訴我,傍晚聽到曉明家裏“乒乒乓乓”,“鬧忙得像要地震”,母子倆又吵又鬧,後來好像是“小鬼先跑,伊拉娘追伊去了。”至於去了哪裏,老先生愛莫能助地搖頭表示實在是不知道。
正一籌莫展,口袋裏手機響了,一看是住所附近公用電話打來的,我連忙接通。
“小金啊,曉明和你在一起嗎?”徐伯母的聲音很焦急。
“伯母,我在您這兒,曉明不在我身邊。您等著,我馬上回來。”我掛了電話就走,連向那位老先生致謝的話也沒來得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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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房門,麵對桌上的飯菜,徐伯母抽泣起來,拿出手帕不住地抹眼淚。
我扶著徐伯母坐下,倒杯茶讓她先潤潤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