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軍內部的混亂,已被老將軍王翦看在眼中。與楚國人不同,秦軍上下倒是輕鬆自在。沒有仗打,士兵們就玩遊戲。有一天,王翦問部將說:“現在軍隊中都在玩些什麼呢?”得到的答複是:“正在玩投石、跳遠呢。”投石跳遠都是屬於軍事訓練項目,士兵們玩這個,說明士氣很旺盛,不必擔心。王翦點點頭說:“這些士兵可以派上用場了。”
王翦已經在為反擊做準備了。而這個時候,楚軍卻做出一個致命的決定:放棄與秦軍對峙,向東撤退。
戰場形成對峙格局後,兩軍相逢勇者勝,士氣高昂者勝。本來楚軍求戰不得,士氣就低落,突然又來了個撤退令,這豈不是讓三軍全無戀戰之心嗎?
這麼輕率的決定,究竟是誰下達的呢?不管是誰想出來的,最後拍板的人,隻能是楚王負芻。至於項燕,他是不可能提出這種撤退的建議。項燕無疑是楚國最重要的一名將領,但他在軍隊中的地位是值得懷疑的,他不太可能具備王翦在秦軍中的地位。
楚國的軍事製度比較落後,高級軍官多是世襲製,幾大家族長期壟斷軍隊的控製權,項氏算是一家,但比起景氏、屈氏來說,恐怕還差一些。盡管這種世襲製也能出現如項燕這樣優秀的將領,但不排除混飯吃的大有人在,嚴重限製軍隊人才的發展。也正是這個原因,楚國雖然軍隊眾多,武器精良,可是戰鬥力卻很一般。
相反,秦國在軍事製度建設上,遠遠領先於楚國。秦國的軍隊製度,以戰功為考量標準,就算是貴族,沒有戰功,也不可能在軍隊裏麵混;而底層的士兵,憑借戰功也有機會成為一名軍官,這就是一種激勵機製。
了解過楚國的兵製後,就不會驚詫於為何在關鍵時刻,楚軍突然撤退了——因為統帥部的人,多半是庸才。
王翦的耐心,為秦軍贏得了一個難得的機會。可以說,王翦是一位老謀深算的將領。他知道楚軍剛剛打敗李信,自信心有所增強,希望趁熱打鐵,與秦國人展開決戰。楚國以舉國之兵投入戰場,在愛國主義的激勵下,確實能彌補士兵作戰經驗的不足。聰明的王翦避其鋒芒,隻要不出戰,楚國軍隊內部的各種矛盾就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暴露出來。
相持是一種較量,較量的是雙方指揮員的耐心與意誌。在這場意誌力的較量中,楚國人敗下陣來了,他們失去了耐心,滿臉沮喪地向東撤去。
在自己的國土上,還沒打像樣的仗,便灰溜溜地撤軍,無疑大大挫傷了軍隊的士氣。相反,秦軍則士氣大振。善於捕捉機會的王翦不會平白無故讓這種機會溜走掉,他果斷下達追擊令。一支由精壯勇士組成的突擊隊,向楚軍發起猛烈出擊,秦國勇士們個個如猛虎下山,勇不可擋,楚軍為之膽寒。
兩軍在蘄南展開決戰,士氣凋零的楚軍被打得大敗,王翦取得關鍵性的一場勝利。更要命的是,楚王負芻在戰鬥中被秦軍所俘虜,楚國的中樞幾乎癱瘓了。這一戰決定了楚國的命運。
楚國並沒有馬上滅亡。一個新的流亡政府組建起來了。國家不可一日無主,由於楚王負芻被俘虜了,當務之急是立新的楚王。在這件事上,大將項燕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他秘密迎回昌平君,立為楚王。這個昌平君究竟是什麼人呢?
兩千年來,昌平君一直是個謎一樣的人物。他是楚國的公子,有王室血統,有人認為他是楚王負芻的弟弟。但令人奇怪的是,昌平君第一次出現在史書時,他並不在楚國,而是在秦國。大家還記得秦國的嫪毐之亂嗎?當年嫪毐起兵造反,秦王嬴政派兩個人去鎮壓叛軍,一個是昌文君,另一個就是昌平君。
昌文君與昌平君都是楚國人,他們怎麼會跑到秦國去呢?記載昌文君的史料稀少,暫且不論,這裏單說昌平君。在昌平君平定嫪毐之亂的那一年,楚國爆發了李園殺春申君的政變。倘若把這兩件事聯係起來,或許可以整理出一條線索:在楚考烈王死後,李園為了奪權,發動政變殺死春申君,擁立自己的外甥楚幽王,昌平君擔心受到牽連,遂逃亡到秦國,正好遇到嫪毐之亂,為秦國立下一功。
這種猜測有合理性,因為楚幽王一死,李園垮台後,昌平君就返回楚國了。在返回楚國之前,他似乎還參與了韓國的複國運動。
公元前226年,即秦王嬴政二十一年,楚王負芻二年,在韓國舊都新鄭,爆發了一次旨在推翻秦國統治的複國運動。此時韓國已經為秦國所滅,但反抗的力量仍然不可小視,這次暴動由韓國貴族發動的,旋即遭到秦國軍隊的殘酷鎮壓,最終以失敗而告終。秦王嬴政下令把軟禁中的韓王安處死,以絕後患。值得注意的是,韓國的複國運動,與昌平君似乎有直接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