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被我姥教訓了一頓,再不敢造次。於是她變著法兒的想把我弄到她身邊兒去,我姥阻撓了幾次,後來覺著孩子終歸還是要和母親生活在一起的,就放手讓他們把我帶走了。
記得走的那天,我哭著喊著坐地打滾兒,我姥愣是沒出屋門管我一下。我以為我姥也是煩我了呢,小小的心靈受到了極大的傷害。於是隻得灰溜溜的隨我親爹親媽乘上了從東到西的汽車。
可是沒出一個月,我就自己偷偷地乘車從西到東接連轉換三趟車,回到了東四十條——我姥姥家。原因是我媽又動手打我了。我姥可嚇壞了,要知道我那會兒還不足五周歲,這要丟了,上哪兒找去啊?
別看我小,可我就是記道兒,這本事是天生來的,想不擁有都沒辦法。要不現在同事一說去哪玩兒,準得說:“那黙芃帶路,她認識地兒。”這是後話。話說回來,當時我媽也差點兒急瘋了,一個勁兒地保證再不打我,我姥這才讓她把我又帶走了。
第二次我媽打我,我跑回東四。我媽這回倒沒象頭回那麼著急,第二天才來把我領走。
前後沒出半年,又因為我妹妹,我媽打我,我又跑回東四。這回好了,說出大天兒我姥也不放人了。我姥說事不過三,是我媽自己找的。從此我又和我姥住一起了,那時候甭提我多美了。
唉~~~想想從前的幸福時光,再瞅瞅眼把前兒烈日炎炎下我的慘淡模樣,我心酸的隻有流眼淚的份兒了。我用最後的一張紙巾沾了沾迷蒙的雙眼,而後使勁地揩了揩鼻涕。太熱了,我渴的難受,可能是剛才一路狂走出汗太多了。我抬起腫脹的眼皮,唉~~我怎麼走著走著就又走到故宮了。以前我也這毛病,不知怎麼回事,一遇著心煩的時候,準是三繞兩繞就繞到故宮來了。雖說我姥是婉容的表妹,也算是跟皇親國戚沾著邊,進故宮就應當跟咱平常人家串門兒一樣,哪有收錢的道理!可是不行啊,看門驗票的沒人抻咱這碴兒。人講話你臉上也沒蓋著玉璽,我認你是誰啊?所以我哪回走到這兒,都是摸摸自己癟癟的錢包,斜眼兒吊兩下門口收票的人,悻悻然掉頭而歸。門票忒貴,好歹我也算皇親國戚呢,走親戚串門兒還得掏自個兒腰包,不進,就是不進,我才沒那閑錢給你們湊數!
可今兒我也不知犯什麼毛病了,一門心思的就想進去。管他錢不錢的呢,反正現今兒我也不缺這倆子兒。我買了票,順手從邊上的小商亭買了兩聽可樂。日頭太毒,能烤死人,多買一聽備著降溫。
隨著熙熙攘攘的人流,我一步一蹭的奔這皇家大院裏麵走去。無論春秋寒暑,這朝聖般來故宮參觀的人,永遠是絡繹不絕。昔日莊重肅穆的皇家聖殿,何曾料到會成為尋常百姓遊覽賞玩之地。世事無常,有幾人能看透明日的光景。
奇怪了,即使身處擁擠的人流,即使烈日當頭,我這會兒卻不似方才那般的煩躁焦灼。早知如此……十年前我就進來了。
穿過午門,踏過金水橋,經太和門、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然後直進乾清門,沿故宮中軸線,我徑直來到禦花園,這裏古木參天,怪石羅列,沁涼無比。和前麵的殿堂相比,真個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我悠然地坐在浮碧亭裏,瞅著走馬觀花的各色人種從我眼皮子底下晃過,再咂摸一口可樂,啊~~太爽了!心底的怒氣怨氣全都不翼而飛了。
姥,這就是您小時候常帶我來的浮碧亭,您看現在的樹啊花兒啊比咱那時候的還蔥鬱,亭子,殿堂都比從前還要光鮮。唉~~您要是能多活幾年就好了,說什麼我也得帶您進來舊地重遊幾回不可。
我兀自沉浸在對姥姥的思念之中,不知不覺地剛才還炙烈灼烤著大地的陽光,已經被厚厚的雲層遮擋的時隱時現了。忽然記起,進故宮n多次了,我姥卻從未帶我去珍妃井看過,估計是她覺著那兒的陰氣太重,小孩兒不宜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