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元年五月辛未,武帝下葬峻陽陵。散居在全國各地的大小郡王、縣王,還有大大小小的公爵、侯爵,紛紛赴洛陽奔喪。楚王遠在襄陽,來得較晚,但當他抵達洛陽的時候,那些諸侯,還有許多朝臣都趕到東門外去迎接,當時洛陽城萬人空巷,無數百姓也跟著湧到東門去瞻仰少年王爺的風采。
當時楚王行為十分低調,看來在荊州兩年已有所曆練,他沒有在東門外逗留,徑直去了峻陽陵。在陵前楚王與他的同母弟弟長沙王司馬乂單獨會麵,聊了許久,談話內容不得而知。會晤結束後楚王履行完相關禮節,就匆匆返回襄陽去了。
楚王的驚人號召力引起了賈皇後的注意,也引起了楊駿的注意。楚王因此成為賈皇後重點拉攏的外援,也成為楊駿首選的防範對象。
永熙元年(公元290年)磕磕碰碰地過去了。第二年,永平元年(公元291年)正月乙酉,楊駿讓惠帝下了一道簡直貽笑後人的詔書,詔書說:禁止宗室子弟與群官去拜謁皇陵。
皇帝竟然禁止同族親友拜祭先帝祖宗,這事未免太荒謬了,楊駿卻一本正經地告訴同僚:不要大驚小怪,不謁陵是司馬家的祖訓。
於是有好事者去查閱朝廷典章,結果發現還真有這麼一條祖訓,留這個祖訓的還是司馬家最權威的祖宗:宣帝司馬懿。
眾所周知,司馬家的政權是騙來的。當年司馬懿通過裝病賣傻,麻痹了政敵曹爽,然後趁曹爽兄弟陪同齊王曹芳離開洛陽,到高平陵拜祭魏明帝的時候,成功發動政變,奪取政權。事後司馬懿總結經驗教訓,生怕別人偷學他的絕招,於是在臨死的時候囑咐兒子,千萬不可謁陵,要時時刻刻提防別人背後捅刀子。司馬師、司馬昭果然遵循老父遺誌,一次都沒去司馬懿陵前拜祭。
到了武帝統一天下,江山鞏固,已經沒有人能夠威脅司馬氏的統治,於是武帝兩次大張旗鼓的拜祭了父親文帝司馬昭的崇陽陵、伯父景帝司馬師的峻平陵。武帝是知道有那麼一條祖訓的,大概是怕爺爺跳出來罵他,他也沒敢去拜祭宣帝司馬懿的高原陵。
但是司馬家標榜以“孝”治天下,卻連祖墳都不去拜祭,這是無法自圓其說的。司馬懿的那條祖訓隻適用於江山未穩的非常時期,既然武帝已經破了例,這條祖訓就該自動作廢。如今又被楊駿撿起來,隻能說明楊駿心虛。因為不提這條祖訓,惠帝就不得不去謁陵,楊駿怕有人趁機端他老窩;另外更重要的一點,楊駿怕那些諸侯王以謁陵為借口,到洛陽彙合圖謀不軌。
楊駿雖然接管了洛陽軍事,增強了少許安全感,但是洛陽禁軍號稱天下最精銳,卻存在著數量上的劣勢,想憑此來號令天下明顯力不從心。
武帝遺誌中追求的那種實力均衡的格局,中央部分雖然崩壞,但是各藩鎮的格局依舊保持原樣,關中的秦王司馬柬、鄴城的趙王司馬倫、許昌的汝南王司馬亮、襄陽的楚王司馬瑋、壽春的淮南王司馬允,幾十萬雄兵包圍著洛陽,虎視眈眈,這讓楊駿夜不能寐。
諸藩鎮之中,秦王司馬柬是楊駿的外孫,性格“仁訥”,諸鎮之中他與楊氏的關係最為親密,所以關中地區是楊駿最放心的;
汝南王司馬亮、趙王司馬倫,一個是手下敗將,另一個素來不肖,這兩個銳氣全無的老人也可以先擱在一邊;
令楊駿感到緊張的是年輕氣盛的楚王司馬瑋與淮南王司馬允,特別是楚王司馬瑋,在楊駿眼裏簡直就是“心腹大患”的代名詞。
就當楊駿絞盡腦汁,謀算著怎樣才能收服司馬瑋的時候,楚王突然從荊州上書,主動要求入朝為官。這可把楊駿樂壞了,心想荊州山高路遠兵精將廣我還真拿你沒辦法,你想自投羅網豈不正中我下懷?
楊駿絲毫沒察覺有一張羅網已經慢慢張開。
鋪設這一張羅網的人是賈皇後。
賈皇後一麵加緊往禁軍內部滲透,一麵在宗室裏尋找樹立旗幟的人。賈皇後很明白,要打倒外戚楊駿隻能借助宗室的力量,而洛陽的宗室是沒有利用價值的,於是她派遣李肇去聯絡真正有實力的人。
李肇第一站去了許昌,找汝南王司馬亮痛陳晉室危亡,說楊駿這人可能想當王莽,你是宗室元老你不能不管。此時汝南王的表現一點都不像有擔當的長輩,絕對辜負武帝的期望,他對著李肇打哈哈,說什麼:“駿之凶暴,死亡無日,不足憂也。”
李肇一聽這論調就知道找錯了人,他扭頭就去了襄陽。在襄陽見到楚王司馬瑋,兩人一拍即合。
隨後李肇離開襄陽,又趕往壽春去聯絡淮南王司馬允。楚王則恭敬謙遜地上書,陳述了對洛陽、對母親審氏以及皇帝哥哥的思念,希望回洛陽做京官。
楊駿以為這隻老虎要拔掉尖牙利齒,自己跳到牢籠裏來。他很高興,欣然讓惠帝準奏,這老頭昏昏然不知死期將至,楚王可是帶著刀上路的。
於是在永平元年(公元291年,辛亥年)二月癸酉,二十一歲的楚王司馬瑋與十八歲的淮南王司馬允抵達洛陽。
晉朝兩個最年輕卻最有權勢的王爺同時進朝,當然不是巧合,李肇這趟路跑得真夠辛苦的。七、 喋血的暗夜
楚王抵達洛陽,楊駿並沒有立即給他安排官職。楊駿也許正沉浸在除去一個勁敵的喜悅之中,絲毫沒覺察到楚王正與賈皇後加緊策劃政變。
有了楚王的直接參與,政變的性質就完全改變,這不再是賈、楊兩家外戚之間的爭鬥,而是宗室在向楊氏複仇雪恨,洛陽的宗室成員都很踴躍,紛紛加入政變的行列,而作為主謀的賈皇後則巧妙的隱藏到了幕後。
從二月癸酉到三月辛卯間隔十九天。這十九天,響徹洛陽的是磨刀的聲音,街頭巷尾傳唱著新的民謠,內容是“光光文長,大戟為牆。毒藥雖行,戟還自傷。”
搞政變最重要的是什麼?這個問題早在三百年前,漢代的呂太後就已經回答得很清楚。當時她知道朝中的那幫老臣不懷好意,於是臨死之前讓侄子呂祿、呂產控製長安的北軍、南軍,並告誡他們說:“我快死了,幼帝年少,那些大臣恐怕會對呂氏不利。你們一定要抓住兵權,牢牢控製皇帝,千萬不要替我送葬,不要為人所製。”可惜呂祿、呂產沒聽老人言,被騙走兵權,結果被宰。
諸臣誅殺呂氏是一個政變的模範標本,表明要發動一次成功的政變,必須要具備兩個前提:首先要有兵權,有了兵權才有發言權;其次是要具備政治合法性,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控製皇帝。
有賈皇後在,皇帝那邊是不用擔心的,關鍵是要掌握禁軍。惠帝於是下詔收回兵權,任命從叔祖下邳王司馬晃接替張劭領中護軍。
楊駿曾經規定,皇帝下詔書必須要經太後過目才能頒布生效。但他忽略了一件事:隻要是皇帝的旨意,都是聖旨,隻要蓋上皇帝璽印的青紙詔,都是詔書,即使不給太後過目,這詔書也照樣能夠生效。
惠帝的這道詔書肯定沒有經過太後過目。若換了老奸巨猾的政壇老手,必定找借口不奉詔,甚至可能先下手為強反戈一擊,但張劭初出茅廬,竟然沒有任何抵抗,乖乖把兵權交了出來,這讓原本忐忑不安的楚王等人欣喜若狂。
奪回中護軍,就等於斬斷楊駿的左右手。箭已上弦不得不發了,惠帝快刀斬亂麻,連著下詔書,任命弟弟楚王司馬瑋為衛將軍、北軍中候;任命從叔東安公司馬繇為右衛將軍;任命從叔高密王世子司馬越為左衛將軍;任命弟弟長沙王司馬乂為步兵校尉。
這一係列任命都發生在永平元年(公元291年)三月辛卯,當天深夜,賈皇後覺得時機已經成熟,於是派出殿中中郎孟觀、李肇向惠帝告發太傅楊駿圖謀造反。惠帝當即龍顏大怒,詔令宮城內外戒嚴,命令劉頌為三公尚書、屯兵殿內;北軍中候楚王司馬瑋屯兵宮城外的大司馬門下;左衛將軍司馬越護衛東宮;右衛將軍東安公司馬繇率領殿中虎賁四百人屯駐雲龍門。
同時惠帝下詔廢黜楊駿一切官職,以臨晉侯身份就第,若楊駿抗詔不從,則責令東安公率兵討伐。
參與政變的清一色都姓司馬,劉頌雖然姓劉,但他是淮南國的相國,二月份隨著淮南王一起來到洛陽,是淮南王的代表。宗室積攢了多年的怨氣一朝爆發,楊駿休矣。
作為楊駿安插在宮裏的眼線,侍中段廣知道大事不妙,但是當時宮門已閉、內外戒嚴,逃已無路可逃。這位表舅隻能作一些微弱而無謂的抵抗,他對皇帝說:“楊駿孤公無子,豈有反理,願陛下審之!”
惠帝不做聲,隻木訥地盯著他看。
段廣還想再說什麼,賈皇後一揮手,有虎賁衝上來,把他拖了出去。
三月辛卯政變示意圖
皇宮裏麵正厲兵秣馬,外邊楊駿也已經得到了消息。楊駿住在武庫南,處於西宮與東宮之間,與西宮隔著雲龍門,與東宮隔著萬春門。這是當年曹爽的故居,楊駿即將麵臨與曹爽同樣的命運。
楊駿趕緊招集文武百官商議對策,可是趕來與楊駿共患難的人並不多,司徒王渾、司空石鑒等元老重臣就沒有來,來的隻是楊駿的心腹,還有少數幾個憂愁國事的臣子。
楊駿很不解,他捫心自問並沒有篡位的野心,天下人都知道楊文長女兒生了一大把,一個兒子都沒有,說他篡位,那百年之後傳位給誰呢?楊駿執政那是先帝托付的,他自覺也沒有得罪誰啊,怎麼就搞得天怒人怨了呢?
難道真如楊珧所說的“一門兩後,未嚐以全”,榮華過盛物極必反?楊駿想起幾年前胡嬪妃的父親,鎮軍大將軍胡奮對他說的一番話:“卿恃女更益豪邪?曆觀前代,與天家婚,未有不滅門者,但早晚事耳。觀卿舉措,適所以速禍。”(你是倚仗著女兒才更加囂張的吧?曆觀前代,與皇家結婚的家族,最終沒有不滅門的,這隻是時間問題,我看你這個囂張模樣,正好加速災禍的降臨。)
楊駿當時就很奇怪,他反問胡奮:“卿女不在天家乎?”(你女兒不是也嫁在皇家麼?)
胡奮那老家夥哈哈一笑,說:“我女與卿女作婢耳,何能損益!”(我女兒是給你女兒做婢女的,身份低微,能有什麼損失?)
胡奮在太康九年(公元288年)壽終正寢,朝廷追贈車騎將軍,諡號為“壯”。今天他楊駿想像胡奮一樣得以善終,其可得乎?楊駿一籌莫展,連連歎氣。
靄靄夜色中,從皇宮深處開出的禁軍隊伍悄然上路。生死關頭,楊駿的府邸內卻是一片慌亂,楊駿與群臣麵麵相覷,彼此看出大難臨頭的神色。
這時,太傅主簿朱振向楊駿獻計:“深宮出現變亂,其目的可想而知,一定是那些閹人唆使賈皇後,要對大人您不利。請大人焚燒雲龍門以示威懾,追索肇事元凶,同時打開萬春門,引東宮太子衛率與外營禁軍入宮,大人親自擁翼太子去捉拿奸人。到時候,驚惶失措的殿內禁軍必定棄暗投明,主動送斬肇事者,以求免禍。”
朱振是個人才,他輕描淡寫,說這場變故隻是賈皇後與幾個被閹掉卵子的黃門想對楊駿不利,絕口不提宗室。這是朱振在安撫人心,也是給楊駿台階下,否則這天下是姓司馬的,現在司馬家兒要你性命,如果你果真忠君愛國,豈不應該引首就戮?
朱振的計策分為兩步,先燒雲龍門立威,表明態度,然後到東宮擁太子入宮,借東宮與外營的兵力入宮平亂。
此時楊駿、朱振等人還都不知道中護軍已經換人,朱振所謂的外營兵力應該就是指張劭的中護軍與劉豫的左軍;東宮的兵力則指負責保衛皇太子的左、右衛率,合計約有五千人,當時維護東宮治安的是楊駿的弟弟楊濟。
朱振的話其實還隻講了一半,點到為止。試想一下,如果楊駿真的“擁翼太子入宮捉拿奸人”,奸人是誰?當今皇後。取了皇後怎麼辦?既然動了手那隻有將她廢黜。
這將使太子陷入十分尷尬凶險的境地,因為不管是否違心,名義上都是太子率兵逼宮,強使父親廢黜嫡母,如此一來騎虎難下,沒有中途收手的可能,唯有一條路走到黑:讓皇帝做太上皇,太子提前接班。
所以楊駿若要依照朱振的計策行事,那結果隻有一個,就是效仿霍光伊尹,行廢立大事。
這太駭人聽聞了,楊駿做夢都沒有想到,有朝一日他必須要逼外孫退位。
變生肘腋,想讓楊駿這樣的人倉促之間做出如此重大的決斷,實在太強人所難了。
五十年前,魏明帝的顧命大臣曹爽也遭遇過相同的困境,當時他正陪著魏帝曹芳在洛陽城南九十裏的高平陵。禍從天降,據說病得快要死掉的太傅司馬懿突然痊愈,並且生龍活虎地占領了洛陽城,挾持了太後,用太後的名義下旨治他的罪。
智囊桓範勸曹爽以皇帝名義招集天下兵馬,打回洛陽去,但在這個關鍵時刻,曹爽顯示出了常人不可企及的智力水準,他歎了口氣決定投降。
曹爽當時的想法很簡單,告別凶險莫測的宦海生涯也沒什麼大不了,他說,“我不失為富家翁”。
桓範氣得破口大罵,“你父親曹真曹子丹是何等的偉人,怎麼生出你們兄弟二人蠢得像豬,連累老子今天與你陪葬!”
曹爽後來的結局是“夷三族”。
如果曹爽地下有知,他可以不再羞愧,因為馬上就會有一個更蠢的家夥到地府來給他墊底。楊駿聽了朱振的計策,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懂,楊駿呢喃不清的說了一句令時人絕倒、令後人嗤笑的昏話:“雲龍門,魏明帝所造,功費甚大,奈何燒之!”
此言一出,在座的各位就明白楊氏的大勢去矣。都是生死關頭了還在心不在焉,考慮什麼保護文物,真是不知死活!
那自己怎麼辦?跟著一起陪葬?
還是侍中傅祗反應最迅速,他站起來對楊駿說:“我願意和尚書武茂去雲龍門探探形勢。”
傅祗這是想溜之大吉,不過楊駿這時已傻掉了,點頭說好。傅祗走了幾步,回過頭來對那些還在發愣的同僚說:“宮中不宜空。”言下之意是:“你們還傻愣著幹嘛?想送死啊!”
那些人恍然大悟,都站起來跟著傅祗溜走了。
傅祗又一回頭,看見尚書武茂還坐著發呆,他衝著武茂大喝一聲:“你難道不是天子的臣子?如今內外隔絕,不知天子安危,你怎麼可以不去護駕,而在這裏傻坐著?”
武茂這才如大夢初醒,驚起,追隨傅祗溜走。
群臣做鳥獸散,空蕩蕩的大殿上隻剩下楊駿一人,左右徘徊、唉聲歎氣,無計可施。
外麵已經殺聲四起。
傅祗等人剛出殿門,東安公已經帶著孟觀、李肇,率領四百殿中虎賁殺到門前,楊家家兵緊閉府門禦敵,將傅祗等人阻在院子裏,情急之下,傅祗等人隻好翻牆逃走。
當時的情景凶險無比,這邊傅祗等人在翻牆逃命,那邊殿中虎賁已開始四處放火,弓弩手登高放箭,楊家的家兵進行了微弱的抵抗,但很快就被殺散,四散逃逸。殿中虎賁衝進楊府,見人就殺,有不少沒來得及逃走的朝臣斃命於刀下。
孟觀等人裏裏外外搜了個遍,沒發現楊駿的身影。有人報告說黑乎乎的馬廄裏有動靜,孟觀喝令裏麵的人出來!沒有回應。孟觀斷定裏麵就是楊駿,但不敢冒險入馬廄,一時拿楊駿沒奈何。
正僵持間,孟觀抬頭看見楊駿府前有一排長戟幡旗。這是晉朝的風俗,達官貴人都喜歡在門前擺上兩排兵器幡旗,用來講排場顯威風。楊駿府前的都是真武器,孟觀指揮虎賁拔出長戟,將楊駿亂刃捅死在馬廄之中。
楊駿死狀正好應了那首民謠:“光光文長,大戟為牆。毒藥雖行,戟還自傷。”八、 哀哉秋蘭
洛城戒嚴,楊駿伏辜,餘下的從黨被困在城中插翅難逃。
楊珧早已廢居在家中,孟觀領著殿中虎賁破門而入,楊珧在睡夢中束手就擒。
楊濟倒沒有在家中坐以待斃,他望見楊駿府第方向火起,心知有變亂發生。這時太子派人來召他去東宮,也許這是個陷阱,楊濟很躊躇,就去向姻親、太子太師裴楷問計。
裴楷說:“你是太子太保,應該去東宮。”
裴楷並非有意要誆楊濟,他也未必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結果楊濟一進東宮就被擒獲。
楊濟素來親賢好士,很得人心,他門下養了四百秦中壯士,個個武藝精湛善騎射,這四百壯士聽聞楊濟去了東宮,急忙去追趕,結果晚了一步,東宮大門已閉。壯士們隻能含淚恨恨而返,連夜遁逃。
從楊濟的被擒可以看出,即使當時楊駿按朱振的計策行事也為時已晚,他想到的賈皇後也早已想到了,當時下邳王司馬晃正領著中護軍守在東掖門下,準備伏擊楊駿;即便楊駿衝過這一道關達到東宮,也不過是自投羅網,司馬越已經捷足先登,控製了太子,也控製了東宮五千精兵。
當時楊駿的另一個黨羽、左軍將軍劉豫反應十分靈敏,他匆忙招集麾下,陳兵列隊要去救楊駿。如果有左軍支援,楊駿還不至於一觸即潰,但是這時老天已經下定決心要滅楊家了,所以劉豫走在半道遇到了右軍將軍裴。
劉豫想確定楊駿的方位,就問裴:“太傅在哪裏?”
裴忽悠他:“剛才我在西掖門遇到太傅,他帶著兩個隨從坐車向西逃走了。”
劉豫也是傻帽,他也不想想裴的話怎麼可以輕易相信,裴的姨媽郭氏就是賈皇後的母親,而且裴從小就受賈充的賞識提攜,賈家對他有恩。此刻裴已經打定主意,要拿劉豫的鮮血去塗自己的頂子。其實當時楊駿還沒死,正在太傅府裏唉聲歎氣呢。
劉豫一聽說楊駿逃走了,當即傻掉,他問裴:“那我怎麼辦?”
裴假裝思考了一下,語重心長地說:“到廷尉那兒去自首,爭取寬大處理。”
劉豫竟然真的丟下左軍,屁顛屁顛地跑到廷尉那兒去報到了。裴兼領左、右兩軍,屯兵萬春門下。
於是楊駿這個脆弱的龐然大物,就像山崩一樣,在幾個時辰之內轟然倒塌,變成塵埃。
永平元年三月辛卯夜,據離武帝駕崩一年還不到,這是一個春寒料峭的夜晚,月亮躲進厚厚的烏雲之中,不忍照見地麵。
洛陽城裏正在進行一場屠殺。此前進攻楊府時,東安公司馬繇下令,遇到抵抗就地格殺,因此已有包括楊駿的女婿裴瓚在內的不少人死在亂刃之下。
在大局已定之後,司馬繇將楊珧、太子太保楊濟、中護軍張劭、河南尹李斌、散騎常侍段廣、楊邈、左軍將軍劉豫、尚書武茂、中書令蔣俊等十數人,統統夷三族。這些人的闔門老幼幾千號人,不分男女,盡數斬首。
楊珧臨刑前大聲號叫,聲稱當初向武帝求有赦免。他對司馬繇說:“先帝有赦表在石函之內,此事張華可以作證。”一旁有議者說,當年鍾會造反要夷三族,鍾會的哥哥鍾毓曾向文帝密報鍾會不可重用、用即造反,因此文帝赦免了鍾毓一家。援引舊例,楊珧也該被免罪。
東安公不聽,他長著一副美髯,時人稱為“美髯公”,但此刻他猙獰著麵容,一心想著斬草除根。楊珧一直哭嚎著,行刑者手起刀落,哭嚎聲戛然而止。
一直殺到東方既白,劊子手才行刑完畢。
初升的太陽照向刑場,霧氣散開後,露出一座座屍山,屍體散亂無緒地堆起,無數頭顱滾落在一旁,有白眉皓首的老人,也有垂絛稚齒的兒童,有的嘴唇微啟,似在喊冤,有的雙目圓睜、心有不甘。太陽是冷的、空氣是冷的,但鮮血還未完全凝固,有血流仍在蜿蜒向前、延綿數裏,最後染紅了洛水。
第二天是三月壬辰,洛陽的百姓打開家門,他們首先聞到的是彌漫在空氣中的濃濃血腥味,然後他們會發現街道戒嚴了,從禦道銅駝街到任何一個不知名的小巷,都站滿了手執長戟、麵容冷峻的士兵。
朝廷頒布了改元的詔令,“永平”這個年號才用了三個月,被丟棄到角落裏,從今天起,“永平元年”不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元康元年”。
這隻是個開始,往後每經曆過一次兵火,都會改一次元。惠帝朝長達十六年,總共改元十一次。
此刻朝堂上正在進行著另一場爭論,爭論的中心是怎樣處理一個棘手人物:楊太後。
有人拿著一支飛箭為證,箭上係著一份帛書,上寫“救太傅者有賞”。據說這份帛書是楊太後所寫,然後飛箭出宮,於是有人認為,這是楊太後參與楊駿謀逆的鐵證。
且不說別的,堂堂太後在父親被殺之時竟然隻能使出飛箭傳書這種幾乎沒有作用的求救方式,這個太後也實在太可憐了。要知道,太後與太子一樣,有自己的屬官,有自己的衛隊,楊太後竟然指揮不動自己的衛隊,那隻說明她平時很不得人心。
禁軍將領之中,長水校尉趙浚是楊豔的舅舅,趙浚的女兒趙節是武帝的充華,也是楊豔的表妹。這兩個人都倒向了賈皇後這一邊,可見楊太後和她父親一樣,連自己的親人也籠絡不住,難怪會在賈皇後麵前一敗塗地。
也許因為穩操勝券,或者是出於玩弄弱者的陰暗心理,賈皇後讓惠帝保全楊太後母親龐氏的性命,允許她入宮與楊太後住在一起,同時又把楊太後遷到永寧宮去住。永寧宮地理位置較偏,離皇帝較遠,其實就是冷宮。
遷居冷宮隻是楊太後噩夢的開始,賈皇後看這個婆婆不爽已經好久了,現在天賜良機,不把她整死怎麼對得起自己的卓著惡名?她讓朝臣們上書揭發楊太後的罪惡。
於是就有人跳出來充當賈皇後的打手,上書說道:“皇太後的陰謀奸計逐漸顯露,她試圖危害社稷,通過飛箭係書的方式招募將士,與逆臣楊駿同惡相濟,自絕於天下人。當年魯莊公與他那弑父害國的母親文薑斷絕往來,為《春秋》所讚許,這是因為君王奉順祖宗,肩負至公天下的重任。陛下即使懷著深厚無邊的孝心,免於追究皇太後的罪行,我們這些做臣子不敢奉詔。請陛下宣敕,將此事交由王公貴臣在朝堂上公議。”
朝臣們公議的結果,當然是皇太後罪不可赦。
皇後是一國之母,皇太後就是一國之祖母,現在孫子們出於拳拳忠君愛國之心,不惜犯險彈劾祖母,可見這皇太後確實惡貫滿盈,稍有良知的人都看不下去了。但是皇帝出於孝心,總不能人家一說彈劾馬上就點頭,總得推辭一下做個姿態。
所以皇帝說:“這事非同小可,你們再考慮考慮。”
朝臣們不答應,繼續上書:“楊駿憑借外戚的身份,居處於宰輔的職位上。陛下‘諒暗’期間委托楊駿處理政事,楊駿因此陰謀叛逆,在朝廷裏布樹私黨。皇太後作為楊駿在宮中的內應,協同楊駿謀逆,陰謀敗露之後,皇太後等人悍然違背詔命,擁兵負眾血染宮廷,(這明顯是在胡扯了)皇太後又飛箭傳書招募將士,鼓勵他們附逆奸黨。
“皇太後的所作所為,上有愧於祖宗之靈,下辜負億兆臣子的期望。當年魯國夫人文薑參與弑殺魯桓公的陰謀,被《春秋》貶斥;漢初外戚呂氏陰謀叛亂,高後呂氏因此被漢光武帝清理出太廟,不受子孫供奉。有這些成例在前,請將皇太後廢黜為峻陽庶人。”
朝臣們起先還猶抱琵琶半遮麵,不好意思提出自己的政治訴求,但是他們的耐心或者說賈皇後的耐心極其有限,還是迫不及待的亮出了底牌:他們要廢皇太後為庶人。
這個要求就十分無理了。太後的“太”與太上皇的“太”是同一個含義,表示是皇帝的長輩,淩駕於皇帝之上。
並非所有先帝的皇後都會被尊奉為太後,如果皇位是兄死弟及的話,皇帝一般是不會把嫂子尊為太後的;還有一種情況就是皇後犯有大罪惡,不配做天子之母,所以也不被尊為太後。
曆史上有過太後犯法被廢黜的先例。西漢時,漢成帝暴死沒有子嗣,由宗室定陶王劉欣入繼皇位,是為漢哀帝。漢哀帝尊奉成帝皇後趙飛燕為皇太後,但是不久有人揭發趙飛燕曾殺害成帝的皇子,罪行確鑿。於是漢哀帝褫奪趙飛燕的太後稱號,貶為漢成皇後。
除此之外,還有東漢光武帝劉秀把呂後剔出太廟也算是一例,東漢漢和帝也差點把竇太後給貶了。
不過,漢哀帝等人的權限僅限於此,他可以不承認趙飛燕的長者地位,不尊奉她為太後;他也可以對趙飛燕不尊敬,不對她行子侄禮。但是他不能褫奪趙飛燕的漢成皇後稱號,這是已成事實,也是先帝漢成帝的意誌,隻有漢成帝本人才有權力收回。
同理,如今惠帝也沒有權力廢黜楊太後為庶人,他最多隻能把楊太後貶為晉武皇後,想要免為庶人,除非把武帝從峻陽陵裏請出來。
太子太傅張華看不下去了,這人仕途跌宕,脾氣卻一直沒改。張華被武帝發配到幽州後,政績很卓著,於是在太康末又被招回洛陽。楊駿當政時,他被打發到東宮陪太子讀書。
張華認為那些朝臣不學無術,太胡來了。他上書說:“太後並沒有得罪先帝,如今至親犯罪連累了她,免為庶人太過,可以援引漢代孝成皇後趙飛燕的舊例,貶為武帝皇後,打入冷宮養老送終就行了。”
這顯然不合賈皇後的心意。賈皇後最不願意人家提武帝了,在武帝時代她受的委屈太多了,現在是後武帝時代,武帝時期的一切都該推倒重來。賈皇後要借題發揮,殺很多很多她不順眼的人,楊太後隻是頭一個靶子。
因此,馬上就有左仆射荀愷與下邳王司馬晃再次上書,請求治楊太後的罪,免太後為庶人。
這次皇帝不再矜持猶豫,詔曰:“可。”
荀愷接著上書,按計劃有條不紊地步步緊逼:“楊駿謀反,家屬理應受誅,陛下先前赦免楊駿夫人龐氏的性命,隻是為了寬慰太後之心。既然太後已經是庶人了,那麼龐氏就該作為犯婦交給廷尉行刑。”
也許是惠帝真的不忍心,或者是賈皇後還在作態,詔曰:“聽任龐氏隨女兒待著吧。”
但是朝臣堅持國法為重,一定要置龐氏於死地。
最後皇帝做了讓步,詔曰:“可。”
於是可憐龐氏一老嫗,在昨晚的殺戮場中僥幸死裏逃生,到女兒處避難,席不暇暖驚魂未定,又有一群虎狼撲了進來,被倒拖著出宮去斬首。楊芷,這個昔日的太後抱著母親嚎哭不止,一直跟到刑場。在極度的驚惶哀傷中,楊芷已失去了理智,她把頭發剪掉,理成女囚的發型,她上書乞求兒媳的憐憫,她不顧身份地向兒媳獻媚認罪、自稱為“妾”。
但這一切的一切,最終還是沒能讓龐氏免除那一刀之厄。
許多人都不忍看這一幕人倫慘劇,有個叫董養的太學士,憤然說道:“朝廷為什麼要建這個太學堂?是想培養我們這些太學士成為賢良之士吧!我翻看曆朝曆代的赦書,裏麵有的連謀反大逆的犯人都會赦免,唯獨殺害祖父母、父母的忤逆之人堅決不赦免,這說明不孝忤逆確實是王法不容的。現在皇帝想殺祖父母,還擺出個交由公卿商議討論的姿態,這未免將天下人都當白癡了。天人之理既滅,大亂將作矣!”
楊芷本人從此被打入金墉城,起先還有十幾個宮人服侍,後來都被賈皇後趕走,楊芷以囚徒的身份走完了她生命中的最後一程。元康二年(公元292年)二月,政變發生的十一月之後,楊芷八天沒有東西吃,活活餓死在金墉城,死時三十四歲。
賈皇後擔心楊芷死後與武帝會麵,於是將她臉向下殯葬,身上貼了許多厭劾符書之類的東西,讓她做了鬼也無法去申冤。九、 洛陽三月血滿街
楊駿就像一個紙糊的巨人,在一夜之間灰飛煙滅了。楊駿的倒台換來一大群人的歡樂。
那些宗室成員很高興,從武帝末年開始“三楊”就一直在欺負宗室,楊珧把他們驅逐出洛陽,楊駿將他們排擠出朝堂;到了武帝駕崩的時候,宗室原本有機會扳回一局,可是怯懦的汝南王不戰而降,使宗室幾乎徹底失去出頭之日。
如今可好,宗室全麵收複失地,今後的朝政依然是姓司馬的人說了算。
賈皇後也很高興,楊駿和太後一死,就沒人有資格與她爭奪皇帝的控製權,也沒人有能力阻止她染指朝政,賈皇後可以將親信滲透進朝堂,明目張膽地幹預朝政。雖然離她獨占朝堂的目標還很遠,但畢竟是一個良好的開端。
第一個障礙已經粉碎,下一個就輪到……賈皇後望著年輕的楚王那春風得意的表情,嘴角浮現一絲冷笑……
政變之後照例有政治大清洗,該賞的賞,該殺的殺。
惠帝下詔封賞功臣:
東安公司馬繇進爵為東安郡王,食邑兩萬戶;
隴西王司馬泰的世子司馬越封為東海公,食邑五千戶,不久又封為東海王,食邑六縣;
下邳王司馬晃,爵位已經是王,到頂了,於是封為司空,加侍中,兼任尚書令;
孟觀封為上穀郡公,李肇也被封為郡公,兩人都升官為積弩將軍;
黃門董猛被封為武安侯,他的三個哥哥也都被封為亭侯;
裴誆劉豫有功,被封為武昌侯;
傅祗及時翻牆逃命有功,被封為靈川縣侯,食邑一千八百戶,又封其子傅暢為武鄉亭侯、侄子傅雋為東明亭侯,三人合計食邑四千戶。
犒賞完了繼續殺人。
左仆射荀愷上書,奏請誅殺楊駿的所有屬官,還請誅殺衛尉、太子太師裴楷,理由是裴楷的兒子娶了楊駿的女兒,裴楷是楊駿的同黨。
那是胡扯,誰都知道裴楷與楊駿一向不和,楊駿當權時也沒有重用裴楷,何況裴楷的兒子裴瓚已經被亂兵所殺,天下沒有如此株連的道理。
真正要殺裴楷的是賈皇後。裴楷一向看不起賈充,在賈充生前給他添過不少堵,裴楷曾對武帝說:“陛下受命,四海承風,所以未比德於堯舜者,但以賈充之徒尚在朝耳。方宜引天下賢人,與弘正道,不宜示人以私。”
後來賈充差點被逐出中樞出鎮關中,也是裴楷搗的鬼。賈充因此銜恨在心,但一直沒有機會報複,現在賈皇後替父親解恨來了。
不止賈皇後,東安王等人也在趁機公報私仇。東安王“是日誅賞三百餘人”,隨心所欲,一時之間洛陽城的公卿王侯人人自危,就怕血光之災從天而降。東安王睚眥必報,得罪他的當然要殺,得罪他親戚的也要殺,最離譜的是他還搞誅連,如果得罪他親戚的正主已死,那就殺他的後人。
東安王的外公是諸葛誕。當年文欽、諸葛誕都曾是魏曹的揚州刺史、都督淮南軍事。文欽因不滿司馬氏,跟隨毋丘儉起兵造反,失敗之後逃往吳國。之後不久,繼任揚州刺史的諸葛誕也起兵反司馬氏,向吳國投誠。文欽於是帶著吳國的軍隊來接應諸葛誕,正好碰上司馬昭親領二十六萬大軍討伐諸葛誕,兩人被司馬昭圍困在壽春城內不得脫身。
文欽與諸葛誕兩人素來不和,隻是被迫無奈才卷入同一戰壕,後來兩人的矛盾激化,文欽被諸葛誕斬首,文欽的兒子文鴦帶著家人逃出壽春,投降司馬昭。諸葛誕據城頑抗,城破之後被夷三族。
文鴦是三國後期的一員猛將,在晉朝他參與平定了關中叛亂,後來官任護東夷校尉。元康元年距離那亂世中的恩怨已有三十多年,文鴦也已經是年近花甲的老人,但是東安王沒放過他。據說東安王擔心文鴦要報父仇,威脅到他的舅氏(諸葛誕被夷三族的話,那他的舅舅應該都死光了)。文鴦的下場與諸葛誕一樣,被“夷三族”。
太多的鮮血,讓越來越多的朝臣看不下去了。張華、劉頌、裴等勸賈皇後適可而止。傅祗針對荀愷的奏折,在朝堂之上拋經引據,與荀愷辯論。最後荀愷詞窮,皇帝下詔赦免裴楷、赦免楊駿的屬官。
消息傳到刑場,差點就晚了。原來監斬的東安王殺人殺出了癮,不等聖旨下達就先動起手來。當初給楊駿獻計的朱振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餘下的人在排隊等死,這些人死裏逃生,喜極而泣,其中有兩人值得我們關注,以後還會出場。
這兩個人中一個叫閻纘,是楊駿的舍人。此人有情有義,楊駿曝屍數日沒人敢收斂,他招集了以前的同僚替楊駿收屍,結果被人告發。葬禮進行了一半,大夥一哄而散,他豁出一條命使楊駿入土為安。
另一個人叫潘嶽,就是那個史上有名的美男子,人稱“潘郎潘安”是也,當時他是楊駿的主簿,職位與朱振相同。他“少以才穎見稱,鄉邑號為奇童”,長大後果然才學很高,擅長寫悼詞。隻是潘嶽時運不濟仕途不順,先是做了十幾年的三公從僚,然後做過兩次小縣令,好容易攀上楊駿,楊駿卻又倒了。
不過潘嶽並沒有氣餒,此後他將再接再厲繼續攀附權貴,直到有一天被夷三族。臨刑前潘嶽抱著老母親痛哭流涕,說:“負阿母。”
唉,此人的一生是個悲劇,容後詳表。
元康元年三月壬寅,政變發生的十一天之後,殺人者終於厭倦了,洛陽逐漸恢複了平靜。
惠帝頒布詔書,布置新的政權格局:
“以大司馬、汝南王亮為太宰,與太保衛瓘輔政。以秦王柬為大將軍,東平王楙為撫軍大將軍,鎮南將軍、楚王瑋為衛將軍,領北軍中候,下邳王晃為尚書令,東安公繇為尚書左仆射。”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這份詔書橫看豎看都覺得用心險惡。惠帝的用意似乎不是治國安邦,而是存心挑起天下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