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9章 神聖的守望,以森林的名義(11)(2 / 3)

如今的煙墩山,自是風光不一般了。

滿山的樹木,有鮮花,有鳥鳴,有在山上鑽林子玩耍的小孩,還有羞答答的看見陌生人就別過臉去的戀人……

步上煙墩山四望,綠色覆蓋的起伏的沙梁間,羊群正在回圈,小毛驢車上坐著幾個嘻嘻哈哈的年輕女娃,院落的門打開了,狗叫了,炊煙升起了。

怎麼敢想呢?十幾年前這裏還是無風腳踏沙,有風嘴吞沙,沒完沒了的沙把老人的臉搓皺了,把大姑娘的皮膚揉糙了,把歲月的向往撕碎了。

把家門也堵上了!

把院子也填平了!

把道路也掩埋了!

“那時候,逃難的跑了,剩下的一說家就發愁。現在好了,我們的家都像家了。”

家家門口都掛著紅辣椒,家家院裏都堆著金黃的苞穀,家家牆外都種著各色樹木……

是的,這才是家。

是的,這就是家園。

靖邊種樹的曆史太漫長了。

惠中權,1940年出任靖邊縣委書記,以種樹為己任,他提出的口號很低調,沒有什麼革命的色彩:

栽活1棵樹,養活1隻羊,多積1斤糞,多打1斤糧。

惠中權其實說到了點子上:生存、生活。幹革命,共產黨不也得吃飯嗎?送軍糧,不都得靠老百姓種小米烙餅子嗎?

惠中權帶領靖邊人民種樹,算過一筆一直流傳到今天的賬:

種1棵柳樹5年長大。第二年可砍小枝葉4斤,第三年可砍8斤,第四年可砍15斤。從第五年起每棵樹可砍18斤。

為什麼要算這筆賬?當時陝北窮,窮得不僅沒有糧而且沒有柴沒有飼料,滿目荒沙,可惜那沙子既不能蒸饃饃,也不能當柴燒。種活一棵樹,便渾身都是寶了,一枝一葉或用來喂羊,或當作柴燒。

1943年,毛澤東主席為惠中權題詞:實事求是,不尚空談。

在靖邊這塊土地上,惠中權不是唯一的,前有古人,後有來者。

丁錫奎,甘肅泰安人,進士出身,光緒二十二年(1896)任靖邊知縣,自己捐錢買樹苗帶頭種樹,並自編《種樹謠》四處張貼布告人民:

靖邊人,聽我說,莫招賊,莫賭博。少犯法,安本業,多養牲,勤耕作。把莊前、莊後、山澗、溝坡,多栽些楊、柳、榆、杏各樣樹種。這栽樹,有秘訣,入土八九分,土外留少些,頭年根插深,次年容易活,牛羊不能害,兒童不能折。立罰章,嚴禁約,年年多種,年年複活。將來綠樹成林,遍山河,能吸雲雨,能補地缺,能培風水,能興村落;又況那柴兒、杠兒、椽兒、柱兒、板兒,子子孫孫利益多。你看那肥美土地,發旺時節,萬樹濃蔭,處處接一片綠雲世界,行人蔭息,百鳥鳴和,山光掩映,月影婆娑,真可喜,真可樂。

細讀《種樹謠》,丁進士實在不愧是一個有學有識的父母官,這既有憂患意識又有生存意識的妙文,著力勸導民眾,描繪的是一派家園景致、綠雲世界,而“能吸雲雨,能補地缺,能培風水,能興村落”,直到“柴兒、杠兒、椽兒、柱兒、板兒”,一枝一葉總關情,為的是“子子孫孫利益多”。

在靖邊,多少代人治沙植樹,其直接原因當然是近代以來整個榆林地區植被幾無、生態惡化,為了求生存,能生活。然而多少代人能代代不息地與沙漠化抗爭,還因為他們滲透著、遺傳著、繼承著一種難能可貴的頑強的家園意識。

如果此種家園意識成了人們的集體意識,產生集體行為就是必然的,於是我們看見了:

人人都想治沙的時候,沒有治不了的荒漠。

人人都愛家園的時候,沒有不美好的家園。

靖邊的老人至今還在說一個1939年到任的縣長——牛慶譽,山東人。他親率軍民種樹,在河東彎植高柳杆400株,北門窪沙灘上植樹2200株,他的大堂上掛著一副對聯:

妄要同胞一分錢,請唾我麵;

莫忘公仆兩個字,感服孝心。

我們讚頌曆史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讚頌那些星光燦爛的人物。你不能不承認,能記憶的人也是能遺忘的人,那些讓人久久不能忘懷者,便是曆史長河裏大浪淘沙之後的僅存者。我們說曆史是一條長河,是因為它從不間斷,如同時間的傳記。人們偶爾會感悟到,有的離你久遠的人物反而會更加真實,現實總是太過匆忙,來不及刪削或洗去鉛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