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不太清楚的問題是:自從地球上出現人類,人類的文明孕育之初,我們的始祖從森林、原野以及各種動物行為比如白蟻文明之中吸取了多少?學會了什麼?
所有的昆蟲似乎都離人類很近或者並不遙遠。
但,白蟻的以木為生與早期人類的生活方式實在太相近了。差別隻在於人砍伐森林蓋自己的房子,白蟻則把屋舍的棟梁吃得幹幹淨淨。白蟻的遺憾是它並沒有一種特殊的器官指示它枯木可吃房梁不能吃。而在人類影子較少的地域,特別是熱帶,森林卻銘記著白蟻的勞績:它們是森林地麵的清掃者,它們把枯樹爛木變成新的養料。在這裏,白蟻對森林的生長、消亡與再生長的循環,負有重大而光榮的責任。
榆林之綠
我不能不承認,隻要走進田野,哪怕是荒原,在大都市生出的諸多困惑,因為田野上的風、土地的厚愛和農民的淳樸而消散很多,會生出這樣的感歎:畢竟我們的土地還在,中國的脊梁還在。
那曾經沙化,現在已成為農田長著玉米、水稻的地頭;那曾經沙進人退遠走他鄉,現在又有了自己的窯洞和院落的農戶人家;那曾經因沙暴被卷進水塘幾乎喪命,現在是治沙造林能手的姑娘肩披的鮮豔的紅色圍巾,都告訴我:
這是一片有希望的土地。
榆林,我一到靖邊就看見你的綠色了,那些高高的白楊、蓬頭柳,那些矮小的沙蒿、臭柏和胡楊,因為我見過毛烏素沙漠,我的眼睛濕潤了。
蓬頭柳,這是我在黃土高原上見過的最有特色的樹種之一,精壯的主幹之上會生出幾十根、上百根枝幹,挺拔出一個巨大的空中樹冠。待到這些枝幹成材,便將其截下,明年開春複又長出,如是往複,靖邊農民蓋房的檁子、椽子全出於此。
被毛烏素沙漠侵吞的榆林地區,其荒沙之廣大,在1949年曾有“七沙二山一分田”之稱。榆林人民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生存、生活,40多年從不間斷地造林治沙,使沙區的林木麵積由新中國成立初期的60萬畝,擴大到1994年的1425萬畝,覆蓋率由1.9%上升至33.9%。總長1500千米的4條大型防護林巋然屹立。
在地球麵臨嚴重荒漠化的今天,中國的榆林是希望也是明證:
人類是可以有所作為的,但人類必須先改變自己。如同最重要的曆史性時刻無不需要時間的醞釀一樣,人與土地相親相愛的日子必定會到來。
《陝西地理沿革》榆林章節中稱:“漢代沿諸次水廣種榆林為塞,稱榆溪塞。”諸次水即如今的榆溪河支流頭道河,榆溪塞又稱榆林塞,榆林由此得名,直到今天榆林城北門仍名廣榆門。
榆林,當是榆樹成林之地。
《史記·貨殖列傳》還記道:“龍門、碣石北多馬、牛、羊、筋角、旃裘。”龍門、碣石北即榆林一帶,《史記》寥寥數語卻告訴後人:我們曾經擁有的曆史是清新鮮嫩的。
就在靖邊,就在我的腳下,紅墩界鄉白城子,便是十六國時匈奴首領赫連勃勃立大夏國,征兵10萬所築的統萬城遺址所在地。城磚用蒸土攪拌牲畜的鮮血凝結而成,堅固雄偉屹立600年。直到宋太宗滅大夏明令毀棄統萬城,20萬男女老少移民米脂、綏德,靖邊人告訴我:“米脂的婆姨綏德的漢,那都是靖邊的種。”
戰爭加上毀棄,600年的城池逐漸由荒蕪而沙漠化,後來成為黃沙堆砌的夢鄉。有風沙聲,做金戈鐵馬嗚咽狀;有新月形的沙丘線條,如翻卷的軍旗。
就連統萬城的廢墟上也有綠色了,那是今人對曆史的撫慰。
靖邊城郊五台山,靖邊人自豪地說:“這是我們種下用來護衛靖邊縣城的萬畝林。”其實,這是19000畝的人工林地,義務植樹18年,靖邊城內工人、學生、幹部、市民誰都在這裏流過汗,汗流淌在沙地裏,榆林城郊變綠了。曾經差點兒吞沒縣城的大風口,現在是一個景點,我去的時候正是秋日,綠葉黃葉紅葉滿眼皆是,襯托著早晨的霞光煙雲。
林業局的朋友告訴我,種樹有兩種辦法,一是鋪票子,二是樹精神。義務植樹為誰?為自己、為子孫,“靖邊靠的就是這種精神”。
於是,靖邊便出現了這種景象,每到植樹季節,機關、工廠、學校早早做好了準備,鍁擦亮了,筐修好了,上山的上山,進沙區的進沙區。怎麼種?按什麼標準挖坑?那都不是問題,年年種,都種出經驗了。種樹已成了靖邊人生命的第一需要。
煙墩山位於縣城以西10千米,是靈榆防護林帶的重點造林區,這裏風沙侵蝕之後的水土流失一年比一年嚴重,是使人望而生畏的風沙口、洪水口。20世紀70年代初,縣委、縣政府的領導帶領機關幹部、職工、學生1000人冒雨上山挖坑種樹。那是真幹,幹得讓老百姓心服口服地跟著幹,種活了13000畝檸條。1978年以後,又在煙墩山公路兩側營造了喬木、灌木、草地三結合的防風固沙林3600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