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唐韻小姐並不覺得騙子可惡,轉而替那女孩子發愁:就那麼挺著一顆頭,讓大家看,好幾個鍾頭,不累嗎?
來河曲考察,適逢中元節古廟會,”與民同樂”,一不易也;古廟會上得見絕世奇觀,唐韻如此逗樂,二不易也;如此逗樂,使我能獨樂其樂,三不易也。樂不易得,而一日並得三樂,不亦樂乎?
天色轉暗,即將要到放河燈時刻。我們隨著滿街人流湧向河曲水西門,前往西口古渡。大家挨肩擦背,擠到河神廟一帶,縣裏專門整修過的河堤上,早已人山人海。河神廟與望河樓上,燈火通明;黃河長堤上,電線杆上懸掛了紅色燈籠一線排列。人聲鼎沸中,上流頭專門負責放河燈的一艘大船上突然開始施放焰火。隨著焰火在河麵上空爆響,頭一盞河燈下了水。觀燈的人群,情緒一時振奮。
按照民俗老例,河燈一共要放三百六十盞,意在祈禱河路日日平安。河燈的製作,是用竹木做出骨架,或船形、或碗形,用紙裱糊包裹了,是為燈盞;底部蘸了蠟,以便盡量延長在黃河中的漂流時間。
開始,依次放下的河燈沿著黃河水流,成一條燈線;漸漸地,後續的河燈越來越多,河燈就在河麵上撒布開來。夜色裏的黃河就變作一條燈河,開闊浩蕩,緩緩地流向極目遠方。
挑剔些講,在浩蕩黃河裏放三百六十盞河燈,燈的數量有些少。與人們的期望度相比,放河燈的場麵頗有觀賞性而還嫌不夠氣派。既然這項民俗已經演變成當地的旅遊節目,它可以更具一些觀賞價值。
不過,就放河燈的本來民俗,它壓根兒就不是表演了給人看的。黃河岸邊,西口古渡,河路漢們為著娛神,要貢獻河神全豬全羊,焚香叩拜,然後在浩瀚黃河裏虔誠地放下三百六十盞河燈,祈禱全年的河路平安。遙想當年,放河燈的心理該是非常虔敬的,人們對黃河該是充滿了感戴與敬艮。
隨著黃河航運業的衰亡,民俗演變而成旅遊表演。大勢所趨,時代使然。妄加評價、空發議論,值什麼呢?
而放罷河燈,河曲縣城座戲台大棚的開台鑼鼓方才敲響。除了本地二人台班子,僅我們所見,就有偏關、保德、神池、五寨等縣的民間演出團體前來獻藝。”八音會”班子爭相吹奏,傳統樂器外加電子琴與架子鼓;戲班子一時演唱傳統折子,一時就開了二人台。在觀眾嗚呼呐喊強烈要求聲中,嗩呐吹起《小寡婦上墳》,女演員反串唱開來《光棍哭妻》。整個河曲縣城,幾乎變成一座大戲台。
當市場經濟曲折發展,生活逐漸富裕起來的老百姓需要娛樂享受;而當有關部門不再越俎代庖”養活文藝團體,民間文藝團體便應運而生。不再有”文化大革命”來”大破四舊”,曾經被中斷的民俗正在複蘇。而民俗是社會文化的民間館藏。
看到河曲七月五放河燈,我突然生出某種信心:
不再用貌似革命的意識形態來戕害文化,中華文化具有頑強的再生能力。麵對河燈映照的浩瀚黃河,麵對與天上銀河遙遙相望的黃河,走馬黃河以來的荇二朦朧念頭乍然清晰凸現!
永匾的黃河,在時間的向度上,她是古老的,又是新奇的。她從洪荒時代流淌而來,流進沿途人民此在的日日夜夜。
悠長廣遠的黃河,在空間的意義上,她是遙遠的,又是逼近的。黃河之水天上來,流經沿途人民的家園,就在大家的眼底腳下。
黃河,是我們華夏文明融通古今、包容萬邦的一個具象。
明天,我們將離曲。即便隻在黃河轉折處的一個小縣城,短暫的停留,我們也隻能考察到當地民情風俗的些許皮毛。
走馬黃河,來去匆匆,對於浩瀚博大的黃河,我們又能了解多少呢?隻能說,我們盡了自己的能力去靠攏過黃河;我們曾經用心去體察過這條偉大的河。
誰曉得,天下黃河幾十幾道彎哎!
爬山凋和信天遊,還有花兒與蒙漢調,千百年來伴著黃河的濤聲,天籟自鳴。
仿佛洪荒的太息,那樣深沉,那樣厚重。
民歌民謠的千古存在,使黃河獲得了民間人文曆史的永恒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