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瑤瑤拉舒適的床上,我接連打了幾個噴嚏,河水比我想象中的要冷,想是愛米莉確實感覺到了愧疚的緣故,此刻的她不知從何處弄來了一個吹風,手指按在最高檔上對著我就是一番猛吹。我覺得總要讓她有點教訓,齜著牙被風吹得五迷三道,從始至終,就是一句話也不對她講。
愛米莉一邊揮動幹發器,一邊說,我說蕭哥哥,怎麼說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呀!你不感謝我也就算了,幹嘛不理人家?
她見我不說話,突然躺倒在我的枕邊,然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麵龐距離我的眼睛僅有幾毫米,我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她呼出的熱氣輕柔地打在我的臉上。她就這樣不說話,隻是閃動著大眼睛對著我的眼睛。
這倒使我窘迫了,盡管此時麵對的隻是一個孩子,但她就在你的身邊,美好的容顏囊括了你全部的視野,而且如此切近地躺在枕邊,無論如何,都難以令人泰然處之。這樣僵持了幾秒鍾,我實在難以忍受麵前的整張大臉撐得我眼珠都快冒出來了,翻了個身說,臭丫頭,你最好離我遠一點,小心我把你扔到河裏去!
呀!你跟我說話了。愛米莉拍了拍手說,蕭哥哥,我發覺你的眼睛長得很好看。她轉而坐直了身子。
是嗎?有多好看?我問。
不好說,總之是很好看,讓我再看看。她重新俯下身子。
我連忙從旁直起身子道,下次再看吧,哥哥我要休息了,你趕緊給我回去。
不行!愛米莉皺著眉頭說,阿媽說讓我向你道歉,如果你不原諒我就不準我睡覺。再者這事都怪倪微姐姐,我就說你看起來就笨得可以,本來就沒打算找你玩,是她非要我叫上你的!
我詫異了一下,心中暗生疑竇,麵上假作苦笑道,罷了罷了,我原諒你了。
愛米莉眉頭一舒,小聲問,真的嗎?
那還有假。
好!愛米莉眉飛色舞地跑了出去。我咧著嘴看著她迅雷不及掩耳消失的身影,猶如被人迎麵潑了一盆涼水。
少頃,門外響起了倪微的聲音,你睡了沒?
我皺了皺眉頭,訓練了一下表情才應道,你連二樓都爬上來了,幹嘛不進來坐坐!
倪微打開門,笑盈盈地走了進來,道,怎麼樣?感覺好點了?
我說,還行,這都是小陣仗,也算全了我一個心願,我一開始的時候不是就想著去哪裏遊泳來著!
倪微走到桌前,把手中的東西放下,說,這是治風熱感冒的藥,我曾經在城市裏帶回來的,離玄都不一定能買得到,你可要珍惜著吃!
一下子對我這麼好,多少讓我有點受寵若驚,也不清楚她葫蘆裏賣的什麼藥。我苦笑了一下,就說,謝謝!我一定牢記您的話,每天就舔一下如何?
倪微轉過頭,又好氣又好笑地看了我一會兒,才又恢複一貫神聖不可侵犯的表情,說,愛米莉收拾你脫下來的仔褲褲袋中發現了三樣東西,都被水浸濕了。
什麼?我無可無不可地問了一句,雖然這是我意料中的事,但腦子還是不由自主地旋轉起來。
一個錢夾,兩條魚。
還有一樣呢?
沒有了,三樣東西,一個錢夾,兩條魚,剛剛好。
哇!你數學好棒!我把嘴張成“O”形表示驚歎。
倪微接著說,我發現有一件事情比較值得玩味,有興趣聽聽嗎?
說說看也未嚐不可。我若無其事地聳聳肩,靠坐在床頭,避開她審視的目光。
倪微盯著我看了一會,像是正在思量接下來要說的話。過了很長時間,她才不緊不慢地說道,你帶回來的兩條魚居然不是一個品種,但兩者相處融洽,我已經把它們放到前台的魚缸裏了。
好值得玩味!我點頭說。
倪微撇了撇嘴,扭頭回到桌前坐了下來。
倪微,我叫了聲。
怎麼?
你有聽過關於離玄的傳說嗎?我問。
倪微下意識地抬起頭反問道,你聽說過?
沒錯,我不無遺憾地說道,可惜過了這麼多年,我聽過很多次關於那個傳說,卻始終沒能知曉結局,好像所有人都不知道結局的樣子,真是奇怪!
所以你來離玄就是想知道那個傳說的結局?倪微愣了愣問道。
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吧!我說,之前一直沒好意思講,你也知道像我這樣吊兒郎當的人,跑到這裏來就是為了聽故事,說出來挺寒磣的!
倪微就道,那倒未必,不止是你,那個傳說雖然談不上膾炙人口,但也有不少外地人專門跑來這邊問起的,不過可能會讓你白跑一趟,因為本地人也不知道結局。我倒認為,那本身就是某個玩世不恭的作家杜撰出來的情節,他並未將之作為經典來書寫,所以留給世人的原本就是一個沒有結尾的故事。
我歎了口氣,說,那你呢?可以談談你認為的結尾?
倪微微笑道,說老實話,我並不認為這個傳說本身有多引人入勝,我看你也不像是那麼鑽牛角尖的人,傳說跟我們小時候枕在搖籃裏聽到的故事差不太多,那時我們喜歡聽,而且關注人物的命運,是因為我們還小,然而現在,我們長大了!
你好像並不決定講給我聽?我看了她一會兒才問道。
倪微突然笑了,而且笑得很爽朗,笑過之後她就離開了。
我一個人望著天花板閉眼休息片刻,聽院子裏沒了動靜才起身穿好衣服,趁著夜色疾步走出了周吉客棧。
一路回到小河的渡口,那兩條船如舊靜靜停在岸邊,我走上其中的一條船,將魚叉拿在手裏仔細端詳,借著從小鎮方向投來的暗淡燈光,就看到魚叉的木杆中段清晰地刻著四個字:“惠子專用”。
我抱緊魚叉,心中回想著這個魚叉曾經的主人,以及我與這個人所有過的種種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