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迪民叫起來:“媽媽,我沒有裝腔!”曹迪民爸爸感到還需要繼續教育曹迪民,說:“如果你沒有發生過,老師就不會說‘希望’,比方你沒有殺過人,老師會說希望你以後不要殺人嗎?不會說的。”
曹迪民說:“爸爸的比方不正確,殺人是要槍斃的,抓人車把你抓走了,老師沒有辦法再‘希望’。”
曹迪民爸爸說:“我是打比方。”
曹迪民說:“我們老師說,打比方要準確,不然要扣分。”
曹迪民爸爸說:“我吃你老酸!”
以上情景都是曹迪民爸爸向我敘述的。
我告訴了梅思繁。我同時說,你也不要以為“希望”不是缺點,“希望”就是缺點,隻不過說得婉轉點,聽上去比較適意,所以你要注意改正,否則人家以後不選你……梅思繁說:“嗯。”
但是梅思繁提了一個問題:“爸爸,‘希望’也是缺點,那麼為什麼有的缺點要寫‘希望’,有的缺點不寫‘希望’,直接寫缺點呢?”
我說這我不大清楚。我說這要去問你們陸老師。我說這可能是老師們的習慣,老師都是這樣的,我們以前上小學和中學老師也是這樣寫。我說……(這一點我沒說出來,欲言又止了。我本來想說,這可能因為有的缺點嚴重些,有的缺點還不嚴重,嚴重的就直接寫,還不嚴重的就寫“希望”。但是我沒說。我怕說了,她會認為她的也不嚴重,就不去改。)但是她的確沒有改。結果她沒有被選上。
所謂態度不好,就是指不好好說話。就是指相同的一個意思,應該這樣說的,你那樣說了。相同的一句話,應該用這種聲調,你用那種聲調說了——句號變成了感歎號。
“。”是不能變成“!”的,它們是兩種東西,你隻要看看它們的樣子就知道:一個是平靜的,一個則好像跳了起來。
當然,你別以為梅思繁天天都是態度不好的,對誰都“!”如果是這樣,那麼她也不可能一進小學就當幹部了,從班長當到大隊長,從綠領巾的當到紅領巾的,誰還選她!隻不過是有的時候,對有的人。梅思繁說:“……我隻不過是有的時候,對有的人……”梅思繁說話的時候流下了黃豆大的淚珠。梅思繁從小到大,流起眼淚來,總跟黃豆一樣大,滴滴答答。我說:“好了,好了,我們別討論了,吃飯。”梅思繁媽媽也說:“吃飯,吃飯。”
梅思繁當中隊學習委員後不肯戴中隊委員標誌。我說,你當中隊學習委員怎麼不戴標誌?她騙我說,在學校戴。我說,回來為什麼不戴?她說,在學校戴嘛就可以了。
我說,你以前當大隊長時怎麼學校也戴家裏也戴?我說,明天開始你給我回家也戴!但是明天開始仍舊沒戴。我說,一個人要能戴三條杠,也能重新戴二條杠,別戴過三條杠了,就不肯再戴二條杠,這樣不瀟灑,不好。你看吳超凡,先是戴二條杠,後來就一條杠了,我說,吳超凡,你怎麼二條杠變成一條杠了?他說,這有什麼。他天天戴著一條杠,根本無所謂的樣子。後來,他又變成二條杠了!我說,吳超凡,你又變成二條杠了?他說,是的!
她還是不戴。
這天梅思繁從中預(一)班回來說,他們班級要當幹部的人好多。殷老師說,剛開學,大家還不了解,選舉要過幾周再舉行,現在要有臨時班幹部,哪個同學願意當就走上講台來,向大家介紹自己的情況,表示自己的決心。結果一個一個都走上去了,介紹自己的情況,表示自己的決心……我說,你上去了嗎?她說,咦,不是你叫我別一進中學就當的嗎?
這個學校的學生來自上海各個區。中預(一)班的學生也是來自上海各個區。他們是作為四麵八方的精華從四麵八方考到這裏來的。所以他們當中當過幹部的真是“人山人海”,甚至當過大隊長的都“人山人海”。差不多個個感覺良好,精神抖擻,風度翩翩,摩拳擦掌。有的“同誌”
第一天報到,幹脆戴了三條杠來。沒有戴的就在心裏不以為然地說:“嘻!”但是第二天他們就不戴了,再戴就拎不清了,因為那個不算的。要是算,那麼這個學校就全是三條杠二條杠,摩肩接踵了。
過了兩天,梅思繁回來說,她當了外語課代表。殷老師說,哪個同學願意當外語課代表?梅思繁就舉手。其他同學也紛紛舉手。連有的已經當了幹部的還要再舉手。
殷老師說,已經當的就別再舉手了。殷老師說,梅思繁,你就當外語課代表。梅思繁說,她本來還想舉手當語文課代表,但是怕殷老師說,當了外語課代表了,怎麼還要再舉手?我說,你舉了,也不會讓你當,一個人怎麼可以當兩個課代表。梅思繁說,但是她也很想當語文課代表的。我說,你應該想當數學課代表!數學,數學,不要一天到晚語文!——她偏語文,不偏數學,可是如果數學學不好,你將來就完蛋。殷老師是他們班主任。梅思繁外語也的確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