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作惡多端，樹敵不少，
每分鍾、每秒鍾都心驚肉跳，飛落時總是突然再飛起一次，巡視一道，爾後落在樹頭、葦梢
我不能舒舒坦坦地飛翔，
我不能平平靜靜地睡覺，我永遠喪失了安穩的靈魂，總怕那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金絲燕的歌
我的翅膀既長且尖，
搏擊風雲是那樣強徤；可我的兩腳卻異常的纖弱，連在地上匍匍都相當艱難。
我深深苦惱我的缺陷，
天生如此，令人惋歎。
怎麼辦？你說怎麼辦？
難道一天到晚去表示遺憾？!
廣闊的藍天把我召喚，
風雨雷電願與我結伴，
我幾乎整天不停地奮飛，環著島嶼，沿著海岸……
並不為遮掩我的缺陷，
是好漢都會揚長避短。
我將用全部生命的熱力，為理想而歌，為生活而戰
比它的歌
我寧肯叫人們感到可笑，
也不讓人家有什麼說道；
我寧肯一輩子碌碌無為，
也不讓人家說我驕傲。
紅黃黑白，紫蒼棕綠，
我用八種顏色組成自己的羽毛，
免得哪種顏色突出耀眼，
破壞了八方的平銜和協調。
我盡可能在低矮的樹丫上築巢，我盡可量在陰濕的地段蹦跳，
甚至連叫聲都“婆啊”、“婆啊”的
讓人一聽便感到我輩份渺小
我從不踐踏菜的青葉、花的蓓蕾,隻輕輕翻開落葉，把蟲子啄叨。我的尾巴出奇的短小，
連翹尾巴的嫌疑廠我都不要！
極樂鳥的歌
我生來就是樂觀主義者，
身上盡是明亮的顏色。
人們總見我愉快的飛行，弄不清我究竟在何方降落。
關於我，有許多奇麗的傳說，仿佛我居住在極樂的天國，
說我三餐以花露為食，
說我整日裏曼舞高歌……
我追求人世間一切光澤，
心窩裏沒有陰暗的角落，
我的羽毛織錦一般華美，
就因為它被理想的陽光照射!
生活中，我一樣遇到不少挫折；
飛行時，我也碰到過烏黑的雲朵。可是我從來都樂觀向上，
我宣告：悲戚與歎息不屬於我！
寒號鳥的歌
當秋風初起，樹葉飄落，
別人都忙著築巢、壘窩，
隻有我閑散如仙，無事可做,一天到晚哼唱：“得過且過-
深秋之夜，涼風刺骨，
冷得我光禿禿身子直打哆嗉，我心想：明天做個窩吧，
喲，凍死了我！可凍死了我!
等到朝陽升起，光芒四射，我發覺確實比夜間暖和，
於是我繼續閑逛，繼續哼唱:“得過且過，得過且過……
直到北風窒息了我的聲音，
大雪把我的身子埋沒，
看一眼樹丫上、房簷下別人的窩，
我流了淚，卻來不及唱那最後的哀歌!
榛雞的歌
我們生成的逆來頌受，
能適應嚴酷的、潮濕的氣侯。對食物，我們從不苛求；
對環境，我們最能將就。
我們實在是善良之極，
對不斷的厄運總也估計不夠，想不到老老實實在樹上棲息，也有人狠心來下毒手！
一個同伴被套住，捕獲，
其餘的默默不動，一切照舊。似乎隻有這樣方可感動獵人，良心發現，不再把別個抓走。
事實證明我們過於敦厚，
連獵人都嘰笑我們是軟蛋、蠢頭。太善良了反倒不得生存，
這世界真叫人提摸不透
鸚鵡的歌
我是隻光會學舌的鳥，
隻有聲帶和舌頭，沒有大腦。
我的耳膜似乎和聲帶相連，
專能模仿別人的腔調。’
“笑一笑”“笑一笑”一一不管人家心中有多少煩惱；
“小朋友好！”“小朋友好！”一哪怕站在跟前的是小朋友的姥姥。
為了能向遊客們討好，
我學的話從來都很時髦，
前幾年，我會京劇道白：“謝謝媽1這一陣，我又會用英語說：“您早!
我學過的話有百條千條，
它們的含義我壓根不去思考。如果說錯了，我概不負責，
因為每句話的出處我都能找到!
籠中鳥的歌
我是久居籠中之鳥，
翅膀的功能大概早已失效，即使把我放出籠口，
我也未必能飛得很高。
我在籠子裏得到溫飽，
我在籠子裏左蹦右跳，
我習慣在籠子裏慢慢飲水，我習慣在籠子裏輕輕鳴叫。
我害怕變幻莫測的雲朵，
輯害怕猛烈搖動的樹梢，
我害怕颶風把我到到無涯海角,甚至怕雨水淋濕我的羽毛。
如今籠子已被砸個粉碎，我怎麼辦哪？多麼叫人煩惱I我是飛向森林、飛向雲霄呢？還是把新的籠子尋找？
關於鳥兒的思考
那時我還很小很小，
媽媽就出題兒把我來考：
“門前的樹上有十隻小鳥，打落了一隻，還調多少？”
我稍加思索，立即答道：
“沒啦，剩下九隻全都嚇跑！”媽媽露出滿意的微笑，
賞給了我一塊奶油蛋糕。
我手拿蛋糕，反問媽媽：
“那九隻小鳥哪兒去了？
還能不能飛回門前的樹梢？飛回來會不會被彈弓打掉？”
媽媽被問得莫名其妙，
一時不知怎樣回答才好，
她用手指頭點著我的腦門兒：
“傻小子，你不要^盡鑽老牛犄角！”
莫非這些提問真正無聊？
我怎樣解開這成串的問號？丨我越想越覺得這問題重要，
直到如今我仍在繼續思考……
1979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