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誌鵬雖是個文人，但畢竟宦海多年，今天乾隆遣人來傳他，本覺突兀。乾隆之問又問得沒頭沒腦，現乾隆之臉色，分明寫滿了不滿，且露出隱隱殺機，燕誌鵬無法理解到底是為了什麼，檢點自己言行，似乎並無不妥，那麼到底是怎麼回事呢，難道這吃雞蛋違了什麼規，撞了什麼諱嗎？
乾隆見燕誌鵬一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的樣子，知道這燕誌鵬肯定還未明白哪點上露了餡，心想，索性點他一點，讓他死也免得做了糊塗鬼。
乾隆說：“燕卿，你一頓早餐要花銷四五十兩銀，是錢多得用不了，還是窮擺譜？”
燕誌鵬一聽更糊塗了，乾隆怎麼會認定我的早餐要四五十兩銀子呢。
我這吃的普通雞蛋，又不是孔雀蛋、鳳凰蛋。他剛想說市麵上一個雞蛋僅——但話到嘴邊他又咽了回去，他突然想起曾聽同僚說過內務部的那幫貪官汙吏虛報費用，諸如把一個雞蛋報成十兩銀子，從中貪汙國庫，而賬都算在乾隆頭上。這個回憶一下使燕誌鵬明白了一切。此時此刻，隻要自己秉直相告，說不定乾隆會一聲令下，把內務部那些貪官汙吏一個個整肅出來，這豈不大快人心。不，就算清得一個內務部，清得了整個朝廷上下嗎？從來官官相護，得罪了一個就等於得罪了一批，那以後等著穿小鞋吧。
急中生智，燕老鵬說：“微臣今早吃的那四枚雞蛋乃孵小雞孵不出的壞蛋，鄉民賤賣給臣的。”
乾隆似信非信地“哦”了一聲。
燕誌鵬出得禦花園時，內衣已全濕透了。
回到家，燕誌鵬還驚魂未定，他慶幸自己隨機應變，逃過一劫。但隨後幾日又頗自責，自己怎麼變得如此貪生怕死，變得如此喪失人格。古來就有“文諫死”的說法，絕佳機會在眼前卻白白放過，還違心說假話。我燕誌鵬還算人嗎？我還有什麼臉麵名為“誌鵬”，他悔恨不已。
乾隆畢竟不是庸碌之輩，他從燕誌鵬說話的神態、語氣中又感到了什麼，他冷靜一想，立即想到了事情的另一麵——難道一枚雞蛋真要十兩銀子？乾隆一想到這，更感到背脊一陣陣發涼，他一拍龍桌，憤憤道：“一個個竟都欺瞞朕，一個個都不說真話。”
“來人哪！”乾隆火氣十足地喊了一聲。
據史書記載：那次內務部被殺了多人，流放多人。
原發《天津文學》2012年4期；
轉載於《小小說選刊》（半月刊）2012年11期，配發衡山點評；
轉載於《讀者》（半月刊）2012年12期；
轉載於《小小說月刊》2012年9期；
轉載於《微型小說選刊》（半月刊）2012年23期；進入“2012年中國小小說排行榜”；
收入楊曉敏主編的2013年1月版《2012年中國年度小小說》；
顧建新教授在《花開爛漫——2012年6月排行榜》一文中重點評論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