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想想,他成親,林妹妹情何心堪,他的心在林妹妹身上,他的病為林妹妹,林妹妹何嚐不是一心為他賈寶玉。今後,他娶寶釵,而林妹妹流著淚嫁給別人,這想法如刀割般刺在他心上,腦中一時空白,麵上青紫,良久抓起玉來死命砸在地上,跳下地踏在鎖上,口裏道:“什麼金玉良緣,什麼寶玉,什麼金鎖,我偏不要。”臉上淚流,腳下不停。
襲人急上前來搶,嘴裏喊著麝月、秋紋,寶玉一把推開她道:“你滾,我不想再見到你,你滾。”瘋了一般,隨即哈哈大笑,退後幾步,坐在床上癡癡傻傻地笑。
襲人呆住,事情怎麼變成這等地步?
終身誤
都道是金玉良緣,俺隻念木石前盟。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
寶玉一失足成千古恨,與寶釵有了襲人認為不為越禮之事,而已成人的寶玉卻知道這意味著什麼,真是神魂俱散,悲不可抑止,人頓時變得癡傻起來。
寶玉房裏是人心亂,亂作一團,你看我,我看你,沒了主張。
到底襲人沉穩,知此事瞞不了,推麝月去回老太太與太太,自已守在寶玉身邊,強忍著心中沉痛與腹中不適,和秋紋等人一起給神智混亂的寶玉穿好衣衫。
待王夫人攙扶著白發蒼蒼的賈母,顫顫威威地趕到時,床上的寶玉胡亂地躺在床上,兩眼直勾勾,呆呆看著房頂,不言不笑不動,好似遭了晴天霹靂,呆滯地躺在榻上。
賈母拄拐快走幾步,王夫人也加快了步子,賈母撲到床邊,坐在寶玉身邊,顫抖著手摩挲著寶玉,聲音蒼老而哽咽,喊道:“寶玉,這是怎麼了?”臉上已是老淚縱橫。
王夫人也擠在賈母身旁,抹著眼淚。自被賈政訓過,王夫人深知她從前以為賈母已老,不理家事,諸事多自作主張,險被賈政休掉,實乃大錯,因而自那以後她在賈母身前,一改前非,盡顯孝道,此時王夫人縱然心中悲痛萬分,畢竟不敢在賈母、眾人麵前失聲痛哭,隻捂著嘴吞聲哭泣,心如亂麻堵塞沉痛。
寶玉似乎在一片空寂中遊蕩,忽然聽見身旁吵鬧聲,在迷蒙中緩緩轉頭,目光遊離了一周,眸光最終隻落在身旁一點,兩眼空洞洞望著眾人,如同無物,聲音嘶啞道:“你們是誰?”
賈母撫著寶玉的臉,心痛如絞道:“怎麼著連祖母都不認得了!”
寶玉恍然般點頭,眼中的迷茫空洞淡成無,寶玉忽然起身,床上的被褥都被他擠得亂成一團,寶玉直直地跪在床上,磕頭如搗蒜道:“是老祖宗,老祖宗,寶玉辜負你了。”
賈母抱了寶玉的身子,淚水大片大片滴落,哭道:“寶玉呀,你這是怎麼了,昨兒不是還好好的,怎麼一夜之間失了魂呢。”老眼昏花中,看到寶玉眼角一滴淚滾下,賈母的心更是傷痛不已。
賈母顫著聲音道:“寶玉,你有什麼想不開的事,說出來給外祖母聽,外祖母替你解了,你若想要什麼,外祖母依了你就是了。”
寶玉喃喃道:“老祖宗,寶玉的病治不好的,寶玉求你把寶玉移到林妹妹院子裏,和林妹妹死在一處吧。”
賈母擦幹淚嗔道:“胡說,你林妹妹活得好好的,你也長命百歲的。”
王夫人心中的痛無處可發,看襲人默默地垂首立一旁,心中不明之火升起,厲聲喝道:“襲人,我把寶玉交給你,你是怎麼待的寶玉,他怎麼成了這樣?玉呢,寶玉的玉呢?”
一言提醒賈母,急向寶玉項下摸去,玉還在,暗綠色的玉猶自在寶玉的項下靜臥,眾人舒口氣。
聽了王夫人一番訓斥,襲人真是百般莫辯,撲通跪下,不發一語,隻顧流淚。
寶玉又忽然立起上身,指著襲人道:“她是誰?怎麼放個賤人在我房裏,快打她出去,我不要見到她。”
賈母按寶玉躺好,連聲哄道:“好,好,你不想見她,攆她出去就是了。”
王夫人正是心中懷怒尚未發幹淨,少不得用手去推襲人,忽想起襲人懷有寶玉的骨肉,隻得揮手道:“還不快滾出去。”
寶玉如此無情,襲人萬念俱灰,哀哀起身,一步一回頭走向門口,心中沉沉的,欲再辯駁言語,卻啟不了唇,臨出門時,回身道:“老太太、太太,不如讓紫鵑過來,上次就是紫鵑讓二爺回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