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1 / 2)

黛玉微微動了動道:“我是在羨慕你們,走了那麼遠下來,都麵色紅潤,氣不喘的,而我則要歇幾氣的。這些日子我的身子也是時好時壞,整日離不了苦藥,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能堅持多久?”吳儂軟語,更添了一絲脆弱。

湘雲道:“你不要胡思亂想了,多調理調理,會好起來的。你看人家寶姐姐,凡不開心的事都不放在心上,我也是這樣,轉眼丟在腦後就是了。”

黛玉點點頭,轉眼看向窗外,透過碧紗窗,窗外竹林濃鬱,時不時有一陣清香入鼻。

忽然,黛玉迎上一抹紅色,紅得耀眼,直入眼內,黛玉起身細看,驚異於與這竹林相伴了幾年,從來隻見青翠,何時添了紅色,以前從未見過。顧不得回頭,連聲喚湘雲來看,湘雲立起身來,看一陣道:“好像是朵花。這兩日遇到異事了,二哥哥那裏見到臭牡丹了,你這院子裏又是什麼花?”

拉黛玉下地道:“我們到近前看去。”牽起黛玉的纖纖玉手,跑出門去。寶玉來時,她二人正在竹林裏圍著紅花看。寶玉提下擺走入翠竹林中,聞著竹葉香,看滿眼綠色,聽瑟瑟竹葉搖動聲,歎著林妹妹這裏清幽、恬靜。

走近前來,看到一青、一綠羅衫的兩個嬌俏女子,寶玉心裏說不出的安然,雖然湘雲有時也說些他認為的混帳話,但寶玉與湘雲是從小玩到大,湘雲又極豪爽、不矯揉造作,因而和黛玉、湘雲在一起,他感到自在愜意。

黛玉聽見寶玉走來的腳步聲,抬眼去看,眼中一泓清澈,問道:“寶玉,你認得這花嗎?”

語聲輕柔,軟軟的江南口音,聽得人的心也溫柔起來。

隻是寶玉沒有聽出這聲音裏的一絲悲哀。

寶玉這才細看她二人圍著的這株花,花朵鮮紅如血,紅如火焰,紅豔奇特,正開得盛,寶玉左看、右看,皺眉道:“這個卻不識,不如我們回去查查書去。”

黛玉歎一聲道:“不用了,我且告訴你,這是摩訶曼殊沙華。”

寶玉問道:“好像佛家的名字。”

黛玉道:“嗯,有一種花,佛家稱作彼岸花,佛曰:

而有種花

超出三界之外

不在五行之中

生於弱水彼岸

無莖無葉

絢燦緋紅

佛說那是彼岸花

彼岸花開

花開彼岸時,

隻一團火紅;

花開無葉,

葉生無花;

相念相惜卻不得相見,

獨自彼岸路。”

湘雲瞪大眼睛說道:“二哥哥,林姐姐說這就是彼岸花。草莫見花莫見,三途河邊的接引之花。”

寶玉心中一楞,他記得有一日在妙玉那裏,與黛玉、妙玉參佛,妙玉說過“佛家語,荼蘼是花季最後盛開的花,開到荼蘼花事了,隻剩下開在遺忘前生的彼岸的花—彼岸花。”

當時妙玉意味深長地看二人一眼,輕聲吟道:“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有些事是強求不來的。”

黛玉一笑道:“想不到今日竟看到了,我也沒白活一場。”心中想著,難道與他真的是落得鏡花水月,空有相思不成?

寶玉與黛玉相視一望,忽覺陣陣花香,朦朦花霧中,二人隻覺心頭漸漸澄明:眼中靈河岸邊,三生石畔,那一株青翠,和掬水灌溉的神瑛侍者。

腦中漸漸隱去前生情緣,黛玉心中思緒宛轉,原來這一生是為他而來,與他糾纏不休,淚水為他流,隻為惜他這個人。

寶玉如經舊夢,思道:原來我與她是前世的情緣,怪不得初見時就如久別重逢一般,隻願將心付與她。

二人一刹那的目光交融,瞬間已過前世今生。花香隱去,二人便又恍惚起來。

湘雲正細看那花,她聞到的花香自與寶、黛二人不同,嗅罷,三人悠悠起身,寶玉、湘雲倒未覺什麼不妥,而黛玉本是心較比幹多一竅,略一思考,便知怡紅院與瀟湘館這兩處異花,應兆為何?她本在賈府境遇尷尬,王夫人又對她冷漠,如今天降花語神機,看來寶玉一腔心思,必要虛化。心中長長歎息一聲,她隱隱感到自已命不久矣。然而,生無可留戀,這幾日吟誦佛經,心已然沉靜,卻隻惦念著若自己不在,外祖母與寶玉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