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哥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開腔。
孛魯歡接著說:“講這個故事,是要說明臣的意見。臣認為,不但應該拔除那些荊棘,還應該連根拔除,讓這些荊棘永遠長不起來。這個道理,其實連貴由合罕也明白的。他上台後,殺鐵木哥王爺,讓也速蒙哥取代哈剌旭烈,進攻拔都,就是這個道理,隻是他選的時機不對,理由不充分,再加上他好色貪杯不謹慎,最終把自己給葬送了!但是合罕您就不一樣了。合罕有強大的力量,有充足的理由,掌握著恰當的天時、地利、人和,合罕又膽略過人,可以說,長生天給了合罕最好的機會,合罕可千萬不要失去哦!”
孛魯歡離去後,蒙哥動身去了他母親唆魯禾帖尼的宮帳。他一是去向母親請安,二是去谘詢一下母親對這件事的處理意見。自從開始籌備登基儀式以來,他就一直沒到母親帳裏請過安。最近聽說母親身體有些不適,他也隻是讓忽都台問候了一下。現在遇到這麼一個巨大的難題,他覺得必須去問問他的母親,請她幫他拿主意。
唆魯禾帖尼仰躺在椅子上,頭上包著一塊毛巾,手和腦袋都耷拉著,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幾日不見,她的臉色變得非常蒼白,皺紋密布,像一匹揉皺的舊綢布。蒙哥嚇了一跳,趕緊跑過去,跪在地上,拉起母親的手,關切地問:“額吉,您這是怎麼了?哪裏不舒服啊?看過醫生沒有?”
唆魯禾帖尼說:“看過了,醫生也說不出個名堂來,就隻說我是虛症,開了些藥給我,讓我調理。其實我也沒有其他不舒服的感覺,就是沒勁,什麼事都提不起心腸來做。站著的時候想坐著,坐著的時候又想躺著。你也不用太擔心,應該沒什麼事。你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理順沒有?”
蒙哥便把失烈門等人造反的事情向唆魯禾帖尼說了一遍。
唆魯禾帖尼一下就坐了起來,並且從椅子上站起來,來回踱了幾步,似乎這件事情的出現,又讓勁頭重新回到她身上了。最後她瞪著蒙哥說:“你準備怎麼做?”
蒙哥躊躇地說:“我想孛魯歡等人說的是對的,這確實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機會,我可以借此給窩闊台係及察合台係的宗王以致命的打擊,但是,如果這樣做的話,這將是蒙古曆史上空前的腥風血雨!我們蒙古人從來不怕廝殺和流血,但從聖主到窩闊台合罕,刀鋒都是指向外族的,對本族的人很少有過殺戮,在孛兒隻斤家族中,根本就沒有。如果我把刀口對著我的兄弟們,我怕別人說我剛當了合罕就向自己的兄弟動刀!我也怕長生天責怪我殺錯了啊!唉,我真不知該怎麼動手呢,額吉您幫我拿點兒主意吧……”
唆魯禾帖尼說:“蒙哥,仁慈是美好的品德,一個仁慈的君王將是萬民之福,不過,要看這個仁慈用在什麼地方。如果在戰場上,你對你的敵人仁慈,請問,你能打勝仗嗎?我們蒙古人是在草原上生活的民族,以前我們就像一片雲,飄到哪裏就在哪裏歇,從來沒有固定的居所,所以一遇到狂野的風,我們就會被吹得東倒西歪;一遇到磅礴的雨,我們又會被淋得千瘡百孔;一遇到毒辣的太陽,我們又可能被烤化。後來聖主成吉思汗用他強硬的鞭子驅逐了那些風、雨及烈日,我們才找到一塊安靜的棲息地。劄木合是他的好兄弟,但劄木合想吞並他,如果他對劄木合仁慈,他還能成為成吉思汗嗎?王罕是他的義父,但是王罕想消滅他,如果他對王罕仁慈,我們還能在這裏談論這些問題嗎?”
蒙哥捏了捏拳頭說:“額吉說得對,聖主是我自小崇拜的大英雄、真豪傑,是我一生奮鬥的楷模!既然聖主尚且如此,我還有什麼猶豫的呢?”
唆魯禾帖尼笑笑說:“這就對了。我告訴你蒙哥,你做這個選擇,不僅僅是你向聖主看齊的表現,還是你唯一的選擇!為什麼這樣說?當今蒙古,在年輕一輩中,唯有你和拔都最有實力和能力,也隻有你們兩人當了合罕,這汗位才坐得安穩。但就算是你們,如果容忍失烈門等人這樣的行為存在,容忍他們漸漸坐大,那麼內亂將不可避免。而內亂一出現,則是我們自己消耗自己的力量,那時候,我們還想平定西域、南家思這樣的強敵,就完全是一句空話了。前些年,脫列哥那、貴由及海迷失執政,我們就已經沒有力量發動新的進攻了,這就是明證!所以,你必須下定決心,立刻動手,建立一個強有力的統一政權!”
蒙哥用力地點點頭。他的小眼睛裏露出了銳利的鷹隼一樣的光芒,像一團灼灼的火焰,似乎能夠把前麵的事物燒穿。